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溧洋当真是个养伤的好地方。
自他们抵达那日雨水停歇,连着半月都是日光明媚的好天气。
惠风和畅,天朗气清。
柔和的光线洒落在水域之上,折射出令人心旷神怡的波光粼粼。
连吸进脏腑里的气息,都是能安抚伤势的清浅湿润和温暖。
楚月凝带着他住进去的小竹楼地势略高。
窗外是个略高出水域半截的平缓山坡,种着溧洋最常见的翠竹和其他花草,热热闹闹的簇拥在一起盛放着。
有流水潺潺,顺着由竹节截断、中间掏空后做成的疏水架缓缓流动,水声哗啦啦的响着,间或有两声夹杂其中的竹节碰撞。
清脆悦耳,让人百听不厌。
每当清晨第一缕日光倾泻而来,总能透过半开的小窗户,落在靠窗的简单竹床上,顾砚多半都会被温暖柔和的日光唤醒,自行穿衣出门用朝食。
偶尔犯懒不想那么早起床,就会将盖着的薄被拉扯至头顶盖住,遮住试图唤醒、催促他起床的日光,眯着眼睛再多缓会神,等着楚月凝自外面走进来,无奈的摇着头把他从床铺里挖出来。
这日他被日光唤醒,照例不想起床。
裹着薄被在竹床上滚来滚去,耽搁了半日,没听见有开门朝他走过来的脚步声。
略微愣了片刻,才想起楚月凝昨晚跟他说过,今儿楚家要开祠堂祭祖,可能要从早上忙到深夜。
楚月凝要全程跟着楚家的族人祭完祖,再找去找身为族长的楚涵之和他父母,谈将他划出族谱的事。
自古以来,宗族都是一个人的根。
如今楚月凝却要亲手将这条根扒出来、掐断,彻底与溧洋楚家断了干系。
说这话的时候,楚月凝略有些怅然若失,眼里掺着的碎金也有些暗沉。
或许他早已经做好了将自己和楚家、以及溧洋彻底分割开来的打算,但是当真的走到这一步,下手去斩断这份联系的时候,心里还是难免会感觉到不舍和牵挂。
楚家人待他不好是不送辩驳的事实,但溧洋城就是溧洋城,是他自小生活长大的地方,楚月凝的足迹遍布了整个溧洋水域和半条溧水,随处可见都是他曾留下的记忆。
即便是不美好的居多,也会偶尔有些美好、值得他记很久的东西。
顾砚心有不忍,拉住他的手低声劝道,“要不咱们就在溧洋多住两年,让那些人亲眼看看,他们所谓的命中死劫只不过是无稽之谈,你根本不会出事,只要能打消他们对你的这份顾虑,让他们弃了楚钰而选你,是再顺理成章不过的事儿。
” 楚月凝沉默片刻,“不。
” “我用了二十多年的努力,来试图改变他们对我的态度,我自懂事起就倾尽全力修炼,借着各种试炼来提升实力。
族中其他人都是十五岁起才跟着长辈下溧水,只有我在八岁时就独自往河里去,对于刻苦修炼、修为增长一事,我自认并不旁人差半分。
对于族中长辈交代下来的差事,我向来也都是竭尽全力的去做好……” “你知道那种感觉吗?阿砚。
” “就是我知道我自己做得很好、很是出众,他们也都看在眼里,知道我不论是修炼、还是行走历练都能做得很好,与旁人比较起来毫不逊色。
但他们就是对我的那个‘命中死劫’深信不疑,只因替我批命的那个人是天都阁的越墨道尊,他们就笃定了我会早死!认定我对楚家无用,宁愿花十倍、百倍的心思,去悉心教导、陪伴远不如我做得好的楚钰,也不愿意多给我哪怕一个眼神。
” “不论我有多努力,多辛苦……哪怕是因为修炼将自己弄得遍体鳞伤,浑身血流如注,他们也都只会淡淡的略过,反而对其他人擦破皮的轻伤嘘寒问暖,关心备至,生怕他们不小心留下暗伤。
不论我将整件事情做得有多好,都得不到他们的正眼相看,他们永远只会偏心旁人,并不只是楚钰,那种感觉……就像我不是个活生生的、站在他们跟前的人,而只是个可以加以利用,却不用珍惜也不担心会损坏,反正最后会丢掉扔远的工具。
” “可我不是工具,我会累、也会疼。
” “他们不要我,那我也不要他们了。
” 或许真如顾砚所说。
只要他们在溧洋多住两年,等到楚家人认定的、他的那道死劫过后,若他还没死的话……就能顺理成章的取楚钰而代之,成为楚家少主,日后也能彻底掌控楚家。
可真要是那样的话…… 他这么多年为求他们认可做的那些事和努力,就彻底成了笑话。
楚月凝并不愿意以“命中注定的死劫过了、我却没死”这种理由得到楚家人的承认。
或者说,他如今并不在意楚家承认他与否。
他有了新的人生,新的软肋和依靠。
那人就坐在他身边,看他时坚定若磐石的眼神会如同春水般略微晃动,被他逗弄的时候会,脸红心跳、气喘吁吁的撒娇讨饶,是独属于他一人、且只有他的宝贝。
他将这些封存许久的情绪分享出来时,楚家的影子在他心目中就已经慢慢淡去了,而从楚家族谱划出来的想法,从很早以前就在他心里扎了根,只不过如今恰好到了时候而已。
让他留恋的是溧洋,并非楚家。
楚月凝不在,顾砚只能磨蹭着自己起床。
穿好衣服出门,外间竹编小桌上扣着还温热的鱼片粥,和两个绿皮的咸鸭蛋,八个摆在蒸笼里的水晶虾饺,都是楚月凝给他做好的早饭。
顾砚用提前盛在盆中的清水洗漱过后,坐下来慢吞吞地吃过早饭,收拾好碗筷坐到能看到水面的窗户底下,拿起昨日没拟完的药方开始琢磨。
养伤期间,他不能擅自动用灵力修炼。
平日里除了练练剑、稍微活动活动筋骨外,也无事可干,干脆将之前在秘境里那位前辈给的医修典籍都搬出来、细细琢磨。
楚月凝乐得他有事情打发时间。
专程寻了炼器坊给他打了整套的金针,又将那些受了伤的楚家子弟拎过来给他练手。
随着那些个伤员被他扎得吱哇乱叫,捂着胳膊满屋子乱窜。
顾砚倒是很快摸索出来些许治伤的经验。
又恰好翻到之前北疆城医修给他开的治元婴有伤的方子,对照着医典上有关内容修修改改,去城中抓了副药回来泡了两回药浴,效果略胜于无。
他琢磨着药方里药材的主臣关系,打算再将药浴方子稍作修改,将里头强筋健骨的药材减少,多添些活血通络的药材进去,试试效果会不会好。
正坐在窗户下捏着笔垂头改方子。
听他们竹楼门口响起个脆如黄鹂啼鸣的娇俏声音,“有人在家吗?” 嗯?顾砚略抬起头,眼里闪过些疑惑。
自从他住进这栋竹楼里,除了那些被楚月凝抓来当试药的楚家子弟,也就只有鱼池会经常过来。
除此之外,几乎很少会靠近楚月凝的住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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