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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的神仙,才能把居室住得这样纤尘不染。
未料三数日后,“面具爷爷”才告诉他:此屋原主已在两年前仙逝,人死了,房子也带不走,如今只有三两个“底下的人”每周前来洒扫整顿,务使其情状一如原主生前旧观。
“咱们既然只是来此借住,便不该移动原先物事一分二毫,这—”“面具爷爷”用鼻孔哼了两声,叹了口气道,“也算是对死者的一点敬意罢!再者,你若随手移动了些许物事,教那来洒扫整顿之人窥看出什么端倪,咱们可也就住不下去了。
” 是以每日清晨,“面具爷爷”都会手持一枚放大镜,将屋前屋后、里里外外巡看一遍,直要见到每样小物件皆归置原处,未见丝毫偏移,才算放了心。
这样巡看一回,差不多已过八九点钟光景,“面具爷爷”便带着孙小六从后园的一堵矮墙纵跃而出,去做这一天的功课。
直到夜色四合,再由原路跃墙而入,蹑步潜踪,各自回房睡觉。
有那么一遭孙小六心血来潮,在“面具爷爷”巡看之时劈头问了两句:“这主人既然死了,怎么还要人来替他打扫房子呢?难道他要变个鬼回来住吗?” “面具爷爷”闻言之下悄然说道:“人世间哪里有鬼神可以立足之地?自凡说神道鬼,皆是因为怕人失去了敬畏之心,才借这鬼神的说法来畏之、戒之的。
人一旦有了敬畏之心,也就不至于胡作非为、无法无天了。
” “他既然变不成个鬼回来,又为什么要替他打扫房子,还擦皮鞋呢?” “面具爷爷”想了片刻,一副不该说、又不得不说的神情,几度启齿,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最后终于迸出这么几句来:“人虽然不在了,可是祭之、祀之就仿佛他还在的一般。
这里头有个极深的意思,叫‘祭如在’。
说的是我们活着的人眼中不能只看见现在的人、现在的事。
” “那么这死了的人以前是个好人?”孙小六问道。
“面具爷爷”这回不答他,扭头进了那间小室,关上门,大约是又抬眼瞥见了墙上挂着的木十字架,随即发出两声哼哼。
孙小六没得说,只好扑身盘腿,在那双大皮鞋旁边趺坐定神,一夜如常,无话无梦。
至于每天所行的功课,便与“大牙爷爷”和“纱布爷爷”所授者完全不同了。
这“面具爷爷”总是手持一枚放大镜,出门逢着什么事物,似乎但凭兴之所至,便凑近前,仔细端详一阵,再回神思索半天,仿佛直要将所见之物想了通透无碍,才肯向孙小六讲述。
所讲述的内容,初步未必同先前那事物有什么关联,听来不过是一个套一个、一则接一则的故事,但是环环相衔,只字片语皆令孙小六铭印在心,挥之不去。
下面是为数不下千百计的故事之中的一套。
那一天“面具爷爷”和孙小六跃墙而出,朝后山坡下行了数百步。
走着走着,“面具爷爷”忽然“咦”了一声,停下步子,朝身旁草丛中寻拨一番,一面掏出放大镜来,冲一株碗口粗细的树上打量了许久,又循例思忖了约莫有半个钟头。
猛地开口:“你该认识这树—这叫桑树。
且此株能生长得如此结棍,乃是经历过好些年月的艰难打熬,它居然能活下来,倒真是不容易了。
“从前孟老夫子说过:‘五亩之宅,树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
’说的是什么呢?一般人说这几句,不外是有个五亩地的宅院,在空地上种些棵桑树,再养养蚕,就可以让五十岁的老人家穿绸衣服了。
这是不明白孟老夫子的道理说法儿。
孟老夫子说五十岁的老人可以穿绸,而不说二十、三十岁的壮年之人,或者七老八十的暮年之人,乃是说这种桑育蚕的事业,非有个几十年的时间是无法成就一分产业的规模的。
所以十几二十几上种了树,到五十岁才穿得上绸料。
底下才会有‘鸡豚狗彘之畜,无失其时,七十者可以食肉矣。
百亩之田,勿夺其时,数口之家,可以无饥矣。
谨庠序之教,申之以孝悌之义,颁白者不负载于道路矣。
’这一大堆的话,说的都是谋生教养的艰难,非穷耗无数岁月是不会有什么收获的。
这些话,你要记下了。
“再者,方才我说此株存活尤为不易,也是有道理的。
这株桑树原先不知什么缘故,是发在我们所住的那宅院之中。
那主人嫌桑丧同音,兆头太坏,便叫整理庭园的工人给锄了、扔了。
不意它落在这杂草坡下,滚了如此遥远的路途,居然还抓地生根。
如今眼见都两丈多高了,倒是忌讳它的那主人,而今安在哉?而今安在哉?—这,你也要记下了。
“你再看这桑树内层根皮—所谓桑白皮者—这是极有用处的中药,有清肺去热、下气定喘的功效,可以固元补虚、泻浊止嗽的。
还有这桑耳,它又叫桑臣、桑、桑黄,也叫桑寄生,是一种专门附生在桑树上的菌,是可以吃的,也可以入药。
你,且记下了。
“桑树身上还有这么一样特别的藓类植物,长的模样儿像地钱,名叫桑花,却不是桑树自有之花,也是可以吃的。
宋诗曰‘柳菌粘枝住/桑花共叶开’,所指的便是此物。
你便将这桑花也一同记下罢。
“另外同这桑树有关的事还很多,其中有些是你一辈子用不上、也学不来的知识,有些是你学得了却未必正用的知识。
倒是有这么一样,你非得牢牢记住不可:日后倘若有一赤脸丑老汉拿着一把桑木制成的弓、一支蓬草做的箭,前来寻你,你便不问情由,同他前去。
那赤脸丑老汉会传你一套有用的艺业。
知道吗?” 孙小六实出无奈地点了点头。
也差不多就是在那一刻,他猜想自己这一辈子都逃脱不了各式各样的老头子们的追捕和牢笼了。
然而,此时他所经历的还只能算是极小的一部分—即使单就桑树的知识而言,前面所说的这些也还只是“面具爷爷”所授之学的九牛一毛而已。
“面具爷爷”看似随兴闲说的内容乍听之下彼此并无干涉,可是时日稍久,自然相互呼应起来。
而且不只是“面具爷爷”自己所传授的内容得以桴鼓相应,更多的时候,孙小六可以在他的话语之中听到一些当年从“纱布爷爷”那里听过的道理。
比方说一九七七年三月三十号那天上午所发生的一桩怪事。
这桩怪事又必须从日后整理而得知的相关背景资料说起。
一九七六年七月间,一场据说是由台湾省林务局雇请消防专家施放的无名大火烧毁了阿里山小火车站前的一整排木造房屋。
传闻中主使此事的林务局其实也是在有关单位授意之下才干出了这等勾当。
至于是哪一个有关单位,一直未有定论。
有说是“安全局”、有说是“警备总部”,也有说是“国防部”情报局的,总之是这么一个情治单位。
由于查察线报,该单位得知:在各族山地同胞间有一跨部落的“走路人”行当存在。
这种“走路人”师徒相传,每传一代弟子皆是自各族中拣选体格壮硕、耐力逾常者,是为周游于全岛部落之间的信差或专使角色。
这种“走路人”终身不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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