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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 飘花令主的秘密(3/5)

大约是说:“我不在旁边。

”随即把只手从枕头底下探出来,曲张五指算了几回,又想了片刻,然后用食指和拇指比了个八九公分的距离,竟然低声笑着说:“这么大。

” “别开玩笑。

” “真的,这么大。

我还在我妈的肚子里。

”一面说着,红莲一面使劲儿将那床单朝空一抖、抖成个帐篷,把我们都覆在下头,接着便捧起我的脸,鼻尖摩挲着我的脸颊,道:“告诉过你我比你大很多很多,你还想知道什么就尽管来罢!”我们立刻又来了一回合。

再度说起同一个话题恐怕又是好几个月以后的事了。

也许在积穗那家罕见的日式木造客栈的小阁楼上,也许在平镇那家兼作西药房生意、取名为“平镇雅筑”的民宿。

我忘了什么原因—也许是壁间挂了帧印着湍急瀑布照片的月历,也许那月历上的照片不是瀑布而是碧波与海船,或者根本没有那样的月历而纯属毫无情由的遐想使然。

总之我又问了她一次:“你爸的头真是被砍掉的?” 她睨我一眼,是那种何必大惊小怪以及小事不足挂齿的表情,点了点头。

“为什么?” 红莲认真思索了片刻,又给了我一个迷雾中闪炽着小灯泡似的答案,简洁、炫目、忽焉而逝但令人难以忘怀:“应该是因为黄金罢?他帮政府运了太多黄金出来。

那么多怎么可能不出事?” 我记得当时我并没有追问下去。

原因很简单,那颗其实我并不关心、和我也没有一丁点儿关系的脑袋瓜儿恐怕又已牵涉到许多我无能负荷的内幕。

或者—我该更诚实一些—在无比渴望着红莲那丰美的肉体的同时,我并不敢再深入窥探其中还有什么诱人的秘密,以免那秘密一旦揭露开来,我便会再失去她一次。

可以说抱着一种忐忑的意绪,我继续和红莲维持着那种尽情垦掘对方身体的游戏关系。

然而在另一方面,我随时随地能够意识到自己对她的隐瞒和提防。

比方说,我始终没有告诉她,其实我后来从彭师母那儿听到了“铁头昆仑”初展神威故事的更多细节,我还知道她的爸爸就在那一次事件中结识了一个后来当上资政的人物。

这种隐瞒和提防或恐只是男女之间一个无足轻重的、玩笑式的角力,仿佛握有某个(尽管并不重要的)秘密的一方便取得了某种精神上的、极其抽象的优势。

我甚至偶尔还会这样想:等我老了以后—我是说要等我老到都已经不知道鸡巴硬起来是个什么感觉以后—我若突然把我所知道的欧阳昆仑告诉红莲,那么,她的脸上会出现一种什么样的表情呢? 然而,无须等到那么久—我在三十五岁那年便已瞿然惊见自己所握有的秘密其实微不足道,且在我自以为比红莲多知道了一些什么的时候,早就成为握在别人手中的某个秘密的一小部分—家父朝我摆了摆手,意思是“不要再扫了”。

我放下笤帚和簸箕,随他走进他的房间。

门一开,扑面迎来的是一阵混合着蟑螂蛋、霉斑、潮透了之后蒸出盐渍酸梅香气的油印资料纸和蛀虫啃啮成粉屑的楠木所发出的味道。

我许多年未曾进入这个房门,忽然产生一种里面比以前小了很多的错觉—稍后才注意到这错觉是因为房间里又堆叠塞放了较原先多出几倍不止的书籍、图录、卷轴和资料夹,最令我讶异的是书桌右边多了张矮几,下置滚轮,几面上端端正正架设着一部我从来不曾碰过、也不曾想到会去使用的电脑。

“九年代了嘛。

”家父大约是从我看那电脑屏幕时目瞪口呆的神色中揣摩出我的惊诧,便带些赧意地说了一句。

可接下来发生的事却轮到我面红耳赤、骨悚心虚—家父从电脑主机和矮几之间的缝隙里抽出一个牛皮纸封递过来:“是行家拍的。

” 一时之间很难判断家父所谓的“行家”指的是摄影技术方面的行家,还是跟监侦伺方面的行家。

不过,照片的确拍得极好,每张洗成八乘十的大小,曝光正确且层次分明,虽然都是黑白底片摄制,却因为冲晒技术细腻入微而颇能传神。

至于所拍摄的内容—一言以蔽之曰:我和红莲在打炮。

站在自己的父亲面前端详自己妖精打架的模样能有多么尴尬就无须赘述了。

我匆匆瞄了两眼,十足体会那无地自容的滋味。

倒是家父显得相当从容,不疾不徐地说道:“一共寄来了十八张,应该是用那种高精密度的特殊底片拍下来的—依我看,只有拍航照图之类的单位才用得上那种底片。

你是碰上‘专门的’了。

” 我这也才注意到,十八张照片并非一时一地之作。

照片里我的容貌和体态有着极其明显的差别。

剃了个大光头的一张靠近右侧的位置有一扇教窗帘给掩去半边的窗户,没掩住的半边透着光,可以约莫看出窗外公路上弥漫着镇日不落的灰烟尘埃,和“乌日大”三个颜体正楷招牌字。

其次,我趴在红莲身上(采“传教士”姿势)冲刺的一张下方—也就是距镜头较近的位置—放置着一个侧面印了“平镇雅筑”字样的火柴盒。

除了这两张之外,其余大多没有明确的地理标示。

不过,照片中的我头发越蓄越长,可见是服役中期以降乃至退伍之后的几年间陆续拍摄下来的。

其中有三四张里的我肚腩肥厚,有如怀孕四五个月的妇人,那显然是九年代以来的一年半之间拍的。

倒是红莲一点儿没有改变—除了头发或稍长些、或稍短些,几乎辨认不出这前后跨越了十年的岁月在她身上留下过任何痕迹。

在那样认真看着每一张照片的时候,原本乍然绽开的羞惭窘迫之情竟尔习习褪去。

毋宁可以说是在家父带些宽纵意味的眼神鼓舞之下,近乎谐谑地—一如用笤帚去拂扫他的脚趾头那般—我随手抽出一张晃了晃,道:“要是有人拿我儿子的这种照片给我看,我会疯掉。

” 老人点点头,似乎是表示接受了我的试探。

可是他却如此接着说道:“我原本想烧了的,又觉乎着有什么不对劲儿—一定是你招惹了什么事,才有人会用这下三滥的手段,想借我的力气整治你小子一下。

” “为什么要寄照片给你呢?”我脱口问着的同时已经在想:万一他们寄件的对象是我任职的报社或者我任职报社的同业竞争者,则极有可能让我逐字笔耕、辛辛苦苦在文学圈里所建立起来的一点小小名声毁于旦夕之间—起码我会成为一个蜚短流长的话题,一个东招西摇的笑柄,一个再也不能发表什么“具有严肃意义的作品”的小丑。

“当然是因为欧阳昆仑的缘故。

”家父低声说道,“寄照片的人非但掌握了你和欧阳红莲的交往,恐怕也想考较考较我和欧阳昆仑之间的关系—” “你认识欧阳昆仑?那、那个铁头?” “可以说认识,也可以说不认识。

”家父再度抬手扶了扶眼镜框,用那种几乎像先前斥责家母一样严厉的语气说道,“我先问你,你可要老老实实、仔仔细细地答我—是不是有人曾经告诫过你,无论如何不要独自一个人出入任何地方?” 他的话乍听起来的确耳熟,而且不只如此,连遣词用字都一模一样:“无论如何不要独自一个人出入任何地方”。

然而这种告诫式的话语在我们那一代人耳朵里至少堆置了数十百万,一时半刻之间实在很难爬梳得出来。

我正犹豫着,家父却急切地说了下去: “这几年我看你很风光,一天到晚电话不断,朋友也多了起来,这和你服兵役之前的光景是大大不同了。

你自己不会不知道罢?” 我听他的话里似乎没有责备什么的意思,可是细细咀嚼,也未必然十分赞赏我那可以称得上是应接不暇的社交生活。

于是—带着几分防卫意识地—我咕哝着答道:“也没什么罢?你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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