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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儿都知晓这诗,十分直白,但是多好啊,生机勃勃,曾经他觉得自己的人生就像野草一样,无人留意地活着,任人践踏,历经风霜,但是没关系,每到春来,自然会再次新生,这就是野草的韧性。
所以他喜欢乐游原,年幼无知的时候,这是快乐的游冶之地,他把心事,把痛楚,把欢乐,都藏在这里,及至稍稍年长,明白那些原上草的勃勃生机,他越发更喜欢这里。
后来他遇上了她,与她相约将来天下平定,同游乐游原。
那时候的他,只有满心满意的欢喜,觉得天高地阔,自己竟然在茫茫人海,可以遇见这样一个人,她就是稀世奇珍,是独一无二,是他心尖的血,是他眼中的瑰宝,是他此生最大的幸运,她与他相知相亲,她与他心心相印。
这乐游原,就是他们至乐之地,将来等有了儿女,他与她也是要带着儿女,来这乐游原上踏青歌舞的。
只是……将来只怕不会有这样一日了,他每每思及,就觉得心中无限酸楚,在夕阳下,任由小黑载着他不紧不慢地走着,他十分不情愿地想起,这乐游原还有一首脍炙人口的诗句,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夕阳一分一分地落下去,乐游原上还有最后一分余晖,崔琳仍旧站在那棵树下,纹丝未动,风吹过她的衣袂,风里像有只手,在扯着她的衣袖,刚才他都已经驰出老远了,却有好几次回头,远远望着她,她知道他其实是盼着自己说句话,但她固执地站在那里并没有动,更没有上马向他驰去,她知道只要自己朝他驰去,他马上就会掉转马头,朝她奔过来,远远就张开双臂,最后将她揽入怀中,他的怀抱是那样温暖,那样令人贪恋,好像天地之间,旁的事物,只要他伸手一遮,都能替她挡在外头了。
但她终于还是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只是远远地,看着他慢慢走远,直到远到成了一个小小的,模糊的小点儿,太阳落下去了,原上的一切都模糊起来,暮色沉沉,风也越来越大,有一颗明亮的大星升起来,天终于黑了。
皇帝这个千秋节,过得十分窝心。
先是朝中关于到底立谁为太子争论个没完,然后是崔倚毫不客气,声称自己女儿要从皇子中自择一个为婿,文武为此又吵嚷个没完,然后是秦王病了,据说是未带从人,独自去乐游原游冶,逗留到黄昏之后才赶进城里,偏那日城门内有辆骡车翻了,这骡车载得满满一车油瓮,打翻了好些,路上都淌得是油,秦王至此,竟然马失前蹄,滑了一跌,竟摔得不轻。
皇帝初初认为这定然是像上次一样装病,然而秦王摔了一跤是切切实实的,起码胳膊腿上都破了好一大片皮肉,皇帝派去的太医看过之后进宫回奏,颇有几分忧心,认为这样大的伤口,近来天气又十分暖和,虽用了伤药,但只怕要不好。
果然过了一日,秦王就发起高热来,他从小到大,都十分结实,别说生病了,连喷嚏都很少打一个。
如今一病,当真病来如山倒,四五个太医轮流诊治,各种药方,外敷内服,一时忙乱。
幸得裴源处置完长州诸事,终于赶在千秋节前回到了西长京,闻说秦王病了,不由得大吃一惊,连忙取了家中秘制的伤药,匆匆到秦王府中来探望。
李嶷已经病了好几日,每日高热不退,伤处红肿,但精神尚好,裴源看过伤处,只觉得触目惊心,不由得细问是如何摔的,李嶷轻描淡写,只说当时走神了。
裴源绝不肯信,说道:“别说你骑着自己的马,就是当初在牢兰关中,你套住一匹没有鞍子最烈的野马,也绝不会摔成这样。
”他越想越怕,不禁脱口问:“是谁暗算了殿下?” “没有谁,也没人暗算我。
”李嶷有几分无精打采,说道:“就是一时走神了,自己摔的。
” 裴源再难相信,狐疑地看着李嶷,他烧得颧骨发红,嘴上起了细白的碎皮,看着甚是憔悴,整个人也瘦了不少,不过短短数日,看着竟好似有几分脱相一般,可见真病得不轻。
裴源又去细问了几名太医,别人倒罢了,唯有范医正叹了口气,说道:“殿下合该病这一场。
”又说了一些什么脾虚肝旺,忧虑太甚的废话,裴源都快被他糊弄过去了,等送了范医正出去,忽地想明白过来,不由得恨恨地顿足。
果然到了黄昏时分,李嶷又发起高烧,他懒进饮食,老鲍特意给他烤了羊肉,送来满满一盘子,他也一筷子都没动,忽听到窗外轻微一响,他心中不由得一喜,顾不得自己烧得浑身滚烫,披衣下床,走到窗边,迫不及待地打开了窗子。
却是裴源站在窗外,一见他开窗,便问他:“崔小姐给你写信了吗?” 李嶷听到一个崔字,就觉得太阳穴突突乱跳,他“啪”一声又将窗子关了,裴源却径直绕到门口进来,又问他:“你给崔小姐写信了吗?” 他不作声,回到榻上躺下,裴源呆了一呆,又问:“她上了那样的奏疏,难道不是为了嫁给你?”见李嶷不答,裴源直觉得如同五雷轰顶一般。
裴源一直觉得,何校尉会是自己最大的烦恼,但是谁知何校尉竟然是崔小姐呢,得知她真正身份的那一天,裴源只差要喜极而泣,他一直忧心忡忡,觉得李嶷这么死心塌地,只怕非何氏不娶,但何氏安以作秦王妃?依李嶷的脾气,如果天子强要拆散,只怕他立时就要顶撞天子,挂冠而去,带着何氏隐逸山林,从此不问世事。
谁知道何氏并不是何氏,她是崔倚的独生女儿,这可真是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裴源高兴地觉得长州的天真是蓝,云真是白,十七郎真是英明神武,一眼就看中了崔倚的女儿,这可真是,天赐良缘。
尤其在快到西长京的时候,得知崔倚上了那样一封奏疏,他心道这不明摆着嘛,崔氏女不愿意嫁给齐王,要自择一皇子为婿,这是要嫁给咱家秦王殿下。
谁知道这一回来,竟然就五雷轰顶呢。
他连前世不修都顾不上了,就在李嶷榻前坐下来,开始语重心长,劝李嶷道:“崔小姐绝看不上齐王,她一直是心悦你的,但女郎家面皮薄,总不好在奏疏中点名道姓地说,就要嫁给你,你快快跟陛下奏明了,让陛下遣使去向节度使赐婚。
” 李嶷叹了口气,只觉得浑身滚烫,偏裴源还在那里喋喋不休,他只觉得聒噪万分。
他的手搭在榻上,那锦褥甚是温暖,想是自己体热高烧之故,但他心里却是一片冰凉,心想我都病成这样了,她都不肯来看一眼,那她是真的要弃我不顾了。
他知道自己此举十分幼稚,马蹄打滑的那一瞬间,他也确实走神了,但摔下去的时候,并没有挣扎,也没有闪避,只想痛快摔一跤也好,仿佛只有身体上的疼痛,才能令心上那种痛楚稍缓而已。
他把自己摔得这么狠,她都不来看他,她可真狠心啊。
裴源却仍在狐疑,说:“崔小姐怕不是不知道殿下病了吧,我让人去给她传书。
” 怎么会不知道呢,崔家不知道在京里有多少明哨暗探,朝野上下都知道秦王病了。
他伸手抓住了裴源的衣袖:“别去!” 没想到裴源却误会了,脱口说:“真的是她不愿意嫁你?”裴源匆匆低头,看了看他脸上的神情,不由得急怒交加:“她怎么能如此?” “不是。
”李嶷稍微平静了一些,说道:“不怪她,是我不想娶她了。
” “扯谎。
”裴源要跳起脚来,说道:“我还不知道你?你一副谁要敢拦着你娶她,你就要跟人拼命的架式,就算陛下下旨,只怕你都要抗旨,你怎么会不想娶她了?!” “她是崔倚的女儿。
”李嶷烧得浑身生疼,还要跟裴源说话,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但仍旧耐着性子:“所以我不想娶她了。
” “胡说!”裴源都失态了:“十七郎,你不用骗我,也不用骗自己,你怎么可能不想娶她,你一直都喜欢她,从刚认识她没多久的时候就喜欢,藏都藏不住,我当时就心想坏了,这女人只怕是你命里的劫数。
” 他确实是在骗自己,但在这样的时候,他觉得骗自己是不得已,但还是得先骗一骗,尤其是烧得这般耳鸣眼花的时候,尤其是心里那层淡淡的怨恨与绝望浮起来的时候,他像是回到了很多年前,那时候他是一个赤手空拳的孩童,母亲早亡,他又为父亲不喜,天地之大,却没有他的容身之处。
是的,其实只要她狠心抛下他,天地再大,其实是没有他的容身之处的。
他想到这里,就觉得心里七零八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碎成齑粉,比死都还要难受。
他也不想跟裴源争吵了,他用低沉无力的声音说:“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是我不想娶她了,就是如此而已。
” 裴源怔怔地看了他半晌,就像是忽然不认得他了,过了许久之后,他才说道:“好好养伤,十七郎,不管到底是怎么回事,你都不能病成这样子。
” 李嶷其实觉得这时候病一场是正好的,他还从来没有这样虚弱过,也从来没有这样六神无主,但他心里也清楚,再重的伤也会渐渐好起来,自己病得再久,她是真的不会来看自己了。
裴源因此每日都来府中探望,李嶷大病了这么一场,到了千秋节前,还没有痊愈,但他终于叫人取了烧酒来,亲自将刀用火燎了,将伤处的腐肉烂肉都剜了去,再用烧酒洗刷伤处,虽然痛得锥心刺骨,但伤处终于渐渐不再红肿,慢慢也好了起来。
在皇帝千秋节前一夜,又出了一件大事,信王府忽然走水,信王略受了点轻伤,信王妃却不幸殒命,信王因此哭得不行,只口口声声结发夫妻,如摧心肝。
当夜信王本歇在别处,闻说王妃殿中走火,信王连外裳都没顾得上穿,只着里衣,便去指挥众人救火,后来眼见火势太猛,抢救不及,信王就要冲进殿中去救妻,左右一时没拉住,差点让他冲进火场,后来殿宇烧塌架了,屋瓦掉下来砸中信王,他虽头破血流,还直呼王妃的小字,定要去相救,被左右奴仆生生架了出来,不然,只怕连信王都要在这天灾中送命。
皇帝早晨听说了此事,火势是已经救下去了,但半个信王府已经烧成了黑灰,又闻说信王妃殒了,他是老年人,未免有些不吉之感,但这天是千秋节,信王妃又是晚辈,不应冲撞,于是皇帝还是打迭起精神来,一面派人去慰问信王,一面又按礼制登含元殿接受百官的朝贺。
本来这一天的下午及晚上,皆安排有宴乐,但皇帝没了玩乐的心思,就在赐宴群臣后,匆匆返回了西内。
李嶷犹未痊愈,还在府中养病,听说信王妃殒了,也不由吃了一惊。
待得晌午赐宴结束之后,裴源也出宫到秦王府来,李嶷不由对他道:“信王府这事,有点古怪。
” 裴源深以为然,说道:“京中常有走水之事,但王妃的院子,极是华丽轩畅,一时半会儿也烧不透,怎么一烧就塌了,令王妃殒命,这也太凑巧了些。
” 李嶷想了想,说道“你不要惊动别人,就用我的令牌,去调动人手,好好查一查这件事。
”他忧心忡忡,另有疑虑,因为李玄泽归来之后,概因为名分未定,并没有居住宫中。
倒是韩畅因为护卫太孙有功,被擢为渤海县侯,并赐了一处宅院,这处宅院距离宫门不远,韩畅仍旧奉李玄泽住在这宅中,以方便照拂。
这宅院既然距离宫中不远,自然离信王府也很近。
他又令裴源多派些人手,交与韩畅,暗中护卫李玄泽。
种种不一而足。
裴源狠下力气探查了一些时日,等到信王妃大殓的时候,终于查到了真相。
原来信王妃确实死得有蹊跷,她院中不是走水,而是被人故意纵火。
纵火之人十分狡猾,怕堆砌柴木油脂留下痕迹,就在王妃所居后殿库房中,堆满了绫罗绸缎,作为助燃之物,点燃这些绫罗绸缎之后,便轰然而燃,再难一救,很快就烧穿了屋顶。
幕后主使之人,不问可知。
李嶷只觉得浑身冰冷,信王为什么要杀信王妃……他不愿意去想那个原因,虽然明明知道,就是那个原因,因为崔倚说,崔琳要自择一皇子为婿。
她果然一猜即中,就如同她说的,这世间人心险恶,非他所能想象。
李嶷又痛又悔,信王妃何其无辜,他不顾裴源的阻止,坚持要将人证物证,亲自去呈于御前。
裴源苦苦相劝:“殿下,不为旁的着想,只想一样,信王居长,又与殿下素有龃龉,立储之事,朝中已是暗流汹涌,信王衔恨殿下已久,此时出面,不吝于瓜田李下,说不定反令信王借此逃脱罚责。
” 李嶷一想确实有几分道理,正沉吟间,裴源又道:“此时不过欲彰信王之恶,请殿下放心,自有法子将种种证物呈于朝中。
” 李嶷这才点一点头,裴源也在心里松了口气,他早就与裴湛商量过了,务必劝得秦王不要出面,至于旁的,不就是找个人将信王的恶行揭发出来,这对于世代为官、人脉极广的裴家来说,可再容易不过了。
窗前最后一丛芍药花也谢了,不远处搭的格栅架子上,爬着一架蔷薇,不知有几十几百朵蔷薇花,兀自绽放,风吹过,满院都是蔷薇淡淡的清香。
洛阳城的午后,暖阳已经晒得窗纱里透进来一分暑意。
崔琳拿着小折刀,正在拆看京里刚送来的密报。
桃子拿着一碟点心走进来,递给她尝,见她在拆看密报,便问道:“秦王病好了吗?” 崔琳并没有作答,桃子又说:“活该他骑着高头大马,这下子摔得,哼,够他受的。
” 崔琳仍旧不说话,等看完了密报,拿了碟子里一块点心,咬了一口,方才说道:“有力气在朝堂中争吵,那必然是伤全好了。
” 桃子诧异地睁大了眼睛:“他伤一好就回朝中吵架?这个秦王,真是……没救了。
” 真的没救了,桃子在心中暗暗腹诽,谢长耳给她寄过三四回信了,秦王却连半句话都没捎来,谢长耳跟她说秦王病得死去活来,她才不信呢,就算病得死去活来,就不知道写封信来吗?自己把信递到校尉……哦不,小姐面前,难道小姐会不看吗?等小姐看完,没准她就会回信呢……或者立时动身去看他,哼,不要以为她不知道他打的什么小算盘,骑马都能把自己摔成那样,不就是希望小姐去看一看他吗? 桃子不由得叹了口气。
崔琳看了她一眼,问道:“你叹什么气?” 桃子有气无力地说:“我就是……所以叹口气。
” 崔琳不说话了,又随手将密报理一理,桃子没话找话:“秦王在朝中跟谁吵架?为什么吵架?” 因为有人出首,于是御史将信王杀害信王妃的人证物证都呈于朝堂,这下子当然朝野哗然,皇帝坚信儿子是无辜的,信王又痛哭流涕,坚决不承认,口口声声自己被小人构陷。
皇帝私下召见顾祄,说能不能令证人改口供,承认是证人纵火烧杀了王妃,之前不过攀污信王,就此了结。
顾祄自然为难,说道:“陛下,如今人证物证俱全,要证人改口供,实在是难,就算是能令证人改口供,前后这般,又如何能堵得天下悠悠之口?” 一番话说得皇帝哑口无言,但信王素来是自己倚重的长子,总不能真治他的罪。
幸好信王的亲信杨鸫急中生智,还真找出来一个替死鬼,原是信王府中的管家,杨鸫作主花了重金安置了那人全家,那人便出来顶罪,承认是自己被王妃薄待,因此怀恨在心,纵火烧杀了王妃。
这下皇帝松了口气,打算好好抚慰信王,再杀了这刁奴,不想秦王听闻,顾不得伤势未愈,径直入朝,就在大殿下直斥此为欺君之罪,非说是信王买通那管家顶罪,还把那管家家眷都扣了,逼问之下,那顶罪的管家吓得顿时就如实招供。
这下子连皇帝都回护不了信王,只得把那顶罪之人也杀了,令信王迁为安阳王,又罚俸三年,并令信王在府幽居不出。
这般处置,李嶷觉得太过轻微,奈何信王妃娘家已经被信王花重金安抚,毕竟那才是真正的苦主,王妃娘家都不肯再追究,李嶷也无可奈何。
这一场闹剧,才就此罢休。
然而李嶷如此,信王……哦不,安阳王李峻自然恨他入骨。
“裴源都劝不住他?”桃子不禁问。
“犟驴脾气,我都劝不住,何况裴源。
”崔琳淡淡地道:“活该他总要吃一次大亏,才知道不该如此。
” 桃子不由得道:“你好像还是挺忧心他的。
” 崔琳并没有作声,午后的长风寂寂,她其实经常会想起他,尤其是得知他病了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得去看他,不然只怕…… 她知道其实他心里是有一点怨恨的,因为一直以来,他总以为,她比他凉薄一分,哪怕明明知道她确实是心悦他的,大约是因为小时候种种境遇的缘故,他总是略有一点点忐忑,仿佛患得患失。
从前公子在的时候,他就如此,但掩饰得极好,她从来都知道,只不过绝不会说破罢了。
他这么聪明的人,有一回也说了傻话,说:“阿萤,同样是喜欢,我喜欢你,总比你喜欢我要多一分。
” 其实她心里知道,并不是的,她喜欢他,甚至比他喜欢她还要多一分。
他心里有怨,她心里又何尝没有呢?就比如现在,难道就因为不愿意为太子,就宁可不娶她,将她就此抛却吗? 有时候午夜梦回,她也会从心里泛起淡淡的酸楚,就真的这么狠心吗?明明知道,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再不喜欢他,他把他自己摔成那样,不也正是在逼迫她吗?自己如果去了,他必然会拉着她的手,恳求她回心转意,不要再与他执意起生分。
那时候她一定会心软的,所以她绝不肯去。
芍药花都谢了,蔷薇花都开了,恼人的春天都要过去了,但是他还没有回心转意,她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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