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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开,原来这竟然是一轴绣像。
顾婉娘柔声道:“六娘访遍故人,幸得京中还有数人曾记得殿下的生母刘娘娘的音容笑貌,我听她们描述,就绣了刘娘娘这幅画像,绣好后我请识得刘娘娘的人看过,都说很像。
” 借着灯火的光晕,李嶷怔怔地看着卷轴上的绣像,绣像乃是一名十八九岁的女子,鹅蛋脸,眉目如画,身姿窈窕,甚是美貌。
他素来生得与父亲李桴并不相似,与两位兄长李峻、李崃也无多少相像,看到此绣像中女子的模样,他忽然差点落下泪来,原来他是像自己的母亲啊,尤其是鼻子和嘴唇,两人几乎是一模一样。
他从来没有见过的母亲,原来是长得这般模样。
秋翠道:“殿下,我们小姐寻了好久,好容易找到几位曾经见过刘娘娘的人,又问了她们好久,问得可仔细了,再起了草稿,白天黑夜埋头绣啊绣,熬得眼睛都红了,终于将这幅绣像赶出来了。
” 室中烛火微微摇曳,风雪扑在窗上,漱漱有声,晕黄的烛光,映着绣像女子温柔的笑意,栩栩如生。
他有些恍惚地看着绣像,情不自禁伸出手指,轻轻抚摸着绣像中母亲的容颜,在这一刹那,他忽然觉得,是值得的,或许在旁人眼中,是否追赠皇后,那只是一个虚名,不值得为了这个虚名,当着百官的面去顶撞天子,冒犯君父。
可是她是自己的母亲啊,他怎么能不替她争一争,哪怕,仅仅只是一个虚名。
他是她的骨血,她都来不及看他一眼,就难产而亡,漫漫岁月,他不曾有一日享受到她的爱惜与怜伴,但她是自己的母亲啊,是她拼尽全力,将他带到了这个世间来。
如果她还活着,如果她能看到自己长大,她该多高兴啊。
仿佛是看透了他此刻心中所想,顾婉娘柔声道:“殿下,生为人子,不能承欢生母膝下,自然心中难过,可刘娘娘若是在天上有灵,得知殿下如今这般英才出众,定然也十分欣慰。
” 他定了定神,说道:“多谢你,这幅绣像,我收下了。
” 顾婉娘微微一笑,道:“殿下是通达聪颖之人,自然知道刘娘娘也不愿意殿下为了她的名分,与陛下生分了。
” 她信心满满而来,觉得与天子僵持,毕竟于李嶷不利,所以赶着绣了这幅绣像,想来劝李嶷长至节后入宫谢罪,给天子一个台阶下,也可以解除这闭门思过,重掌兵权。
不料李嶷听得这话,脸上表情微微一滞,似忍住了什么话一般。
她极擅察言观色,见他不悦,立时便转了话语,只说道:“殿下,这幅绣像,我用了金线和银线,就是想着若殿下平日将刘娘娘的绣像张挂起来祭奠,也不会因为香火熏染褪色。
” 他便道:“顾小姐想得太周到了,十七感恩莫名。
” 当下顾婉娘说道:“殿下客气”又道:“六娘知道殿下如今不便待客,就先告辞了。
” 她知道今日不可再多语,反正已经将绣像送到,李嶷既然收了绣像,日后看到绣像,就会感念自己,既然如此,不如早早告辞,免得他觉得她别有用心。
待回到顾府,虽已经起更,她仍旧还是去书房见了顾祄,仔细将自己在秦王府中的言行都一一告诉了顾祄。
顾祄听闻,不由得摇头叹息,说道:“秦王就是太重情义了,乃至于羁绊甚多,日后,必为之所累。
” 顾婉娘问道:“那父亲觉得,如此僵局,如何可破呢?” 顾祄道:“如此僵局,伺机可破。
”他似是毫不在意,说道:“秦王,国之倚仗,天子其实得倚仗他,军中大事,亦得倚仗他,别看眼下是僵局,时机一来,必然可破。
” 过不多久,时机果然来了。
孙靖早就将妻儿送到了南越,王效带了最后一点残兵,亦逃往南越,朝廷派兵一直在围追堵截王效,不想王效率残兵在普月山与南越兵汇合,竟然返身杀了追兵一个措手不及,又打起大旗来,原来那孙靖竟然没死,亲自从南越借了大军,一路北上,竟然攻下了昌州。
边境的急报传回京中,朝中百官包括天子,在经历短暂的错愕与慌乱之后,却是很快镇定。
孙靖纵然没死,又借了兵,那又如何。
南越地僻,孙靖能借到的所谓大军,怕不只得万人,而国朝收复天下州郡,除开各府兵之外,仅镇西军便有十余万,而且当初孙靖在洛阳被镇西军击败,在西长京又被彻底击溃,这次虽然卷土重来,但也并不担忧,朝中皆有必胜之心。
如此,天子很快做出了决定,以裴源率两万人为前军,以信王李峻为行军大总管,便要出京征伐孙靖叛军。
裴献本来再三请命,希望由自己为主帅,去缴灭孙贼,但皇帝坚决不允。
这自然是有缘故的,信王李峻虽然觉得自己乃是嫡长子,对储君之位势在必得,但想到李嶷委实是军功昭著,竟因此获封秦王,位在诸王之上,心中未免有些担忧。
因此他在皇帝面前,闹着一定要任行军大总管。
天子一想,孙靖之前已经被打得落花流水,现在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借这个机会,让李峻立功,大大的露脸,倒也挺好的。
这个决定,让兵部上下都头痛不已,尤其是现任的库部司员外郎裴湛,当初他是蔡州牧,很是侍奉了天子父子三人一段时日,对这位信王殿下知之甚详,知道他志大才疏,小气多疑,十分任性妄为。
朝廷出兵讨伐平叛,这等重要的军务大事,竟由这位信王殿下做行军大总管,偏他还不肯待在京中遥领,非要亲去阵前,口口声声说要与士卒同袍共生死,到时候这位信王殿下在军中胡乱指挥起来,不论是打了败仗,还是这位信王殿下不小心竟弄丢自己的性命,镇西军上下,岂不是吃不了兜着走? 不说别的,作为前锋将军的裴源只怕第一个要掉脑袋。
想到幼弟的性命,裴湛不由忧心忡忡,但知道作为臣子,无法抗旨,因此朝议散后,他便让裴源设法去见秦王。
天子自从下旨申饬,令李嶷在府中闭门思过,就调了禁军来,将秦王府围了个严实,这倒也难不住裴源,毕竟如今这禁军的底子,乃是当初李嶷从镇西军中抽调给梁王的护卫,眼下禁军虽说由齐王李崃兼任龙武卫大将军,但说到底,既然是镇西军出身,哪个还会不长眼,非要拦着小裴将军。
所以裴源顺顺当当进了秦王府,李嶷本来气闷得紧,躺在床上看闲书,听说他来了,当下趿鞋迎了出来,一见他的神色,便知道有事,待问明白天子竟然让李峻领兵出征,李嶷也不禁色变。
“十七郎,此事非同小可。
”裴源说道:“将士的性命,国朝的战局,只怕稍有不慎,就要葬送了。
” 李嶷沉着脸,一言不发,裴源虽顺利入府,到底不便久留,匆匆与他说过几句要紧话,就又告辞去了。
李嶷站在檐下,沉吟片刻,并没有转身回房,反倒穿过院子,走进后面一重院落,这里房舍幽静,他便布置了一间静室,室中壁上挂着顾婉娘送的那轴自己生母的绣像,绣像之前摆了香案,供了果品什物。
他在案前拈了香,恭恭敬敬祭拜了自己的生母,然后这才回到自己书房,研了墨开始写奏疏。
这道奏疏递到天子案前的时候,李桴并不想看。
他余怒未消,因为李嶷实在是倔强,本来他觉得,这次当着百官的面,李嶷竟然顶撞自己,还摔了笏板,口口声声要回牢兰关去,明明就是撂挑子,想令自己难堪。
这个儿子,仗着能打仗,立下一点功劳,就连自己这个父亲都不放在眼里了。
其实若是李嶷进宫来认罪服软,他也就打算以观后效,没想到李嶷听闻圣旨叫他闭门思过,就真的闭门不出。
李桴密旨令禁军好好监视,结果禁军回报说,秦王在府中吃酒烤羊,并无半分悔意。
这就更可恶了。
总之,天子觉得这个儿子,恃功而骄,而且,存心就打算目无君父。
怎么生了这么一个逆子! 天子也有满腹的牢骚。
奏疏被撂在案上半晌之后,在近侍的提醒之下,李桴才不情不愿地打开了,没想到竟然是秦王一道请罪自惭的奏疏,言辞恳切,老老实实地认了错,说自己不该在朝堂之上失礼,该如何追封生母刘氏的名位,一切皆该任由父皇作主。
这还差不多嘛,李桴终于满意了,他觉得李嶷终于是知道点规矩,懂得什么叫上下尊卑了,所以这闭门思过,还是有用处的。
正打算叫内监去传旨,解了李嶷的闭门思过,恰好小黄门来禀告,说是齐王李崃入宫求见。
他最爱这个儿子,一迭声地忙叫进来,李崃也不是空手来的,他带来了一只蟋蟀,李桴就爱玩这些东西,可惜现在做皇帝了,不便叫臣子们知道,毕竟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若是有人得知天子爱这种小虫,回头去民间征寻,只怕要惊扰百姓,闹得鸡飞狗跳,谏议大夫只怕要骂自己劳民伤财,是个昏君。
但是李崃带来就不一样了,这只蟋蟀乃是李崃亲自带着侍从,在齐王府花园捉到的,养了这几个月,今日才拿进宫来。
这就无妨了,做儿子的给父亲捉只蟋蟀玩玩而已。
李桴见这只蟋蟀头圆而突,全身黑得发亮,鸣叫声洪亮,便知是一只上佳的好虫。
当下父子二人,围着罐子逗弄了一番,又说了些闲话。
李桴便提到李嶷上疏认罪之事,说道:“他既知道错了,那也就算了吧。
他的生母刘氏也是个可怜的人,就追封为贤妃,这样,也算全了他的脸面。
” 李崃当然大拍特拍了一番马屁,说了些父皇胸襟过人,恩泽浩荡之类的话语,李桴又留他在宫中用过午膳,等到李桴要歇午觉了,李崃这才告退出宫。
因为冬天风寒,李崃入宫来坐的乃是马车,等出宫门口,上了马车,前后仪仗奴仆簇拥着,已经走到街口了,他忽然改了主意,要去拜望自己的大哥信王。
信王府就在兴宁坊,距离宫城不远,马车行得快,不过片刻就到了。
信王听闻他来了,也甚是欢喜,兄弟二人虽不是一母同胞,但孙靖乱中二人曾经一起被困在兴阳,若不是李嶷解救,差点一起被俘,因此也算患难兄弟,李崃自幼就嘴甜讨喜,日常哄得李峻开心,所以李峻待他也十分亲厚。
当下兄弟二人在房中坐定,美姬煎茶,信王妃听闻齐王来了,又亲自命人送来了点心。
李峻这才挥退了众人,兄弟二人这才说些私密话。
李崃将李嶷上奏认罪之事细细说了,说道:“大哥,我看父皇有些心软的样子,你我都知道,老三哪是肯轻易服软的性子,他必然是听说大哥你要带兵出征,因此急了,忙忙给父皇上书,想让父皇把他放出来重掌兵权。
” 李峻顿时心头气恼,说道:“他就是唯恐我领兵大胜,抢了他的风头。
” 李崃说道:“依我看,老三确实过分了,他已经封秦王了,还这么小气,唯恐大哥你有军功。
”他说道:“大哥,你是父皇的嫡长子,将来储位东宫,必定是你。
军功于大哥你不过是锦上添花,但对他李嶷来说,却是安身立命之本,大哥,你若是有了军功,从此手握兵权,便是动摇了他的根本啊。
” 李峻点了点头,深以为然,他顿时下定决心,无论如何,绝不能让李嶷重掌兵权。
李崃又替他出谋划策,细细分说了一番,李峻见他真心为自己打算,不胜欢喜。
冬日昼短,天晚欲雪,李峻便令人设宴温酒,又传了舞姬,兄弟二人吃酒赏歌舞不提。
话说李嶷上了认罪的奏疏,却如同石沉大海一般,没了下文。
最后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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