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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
西山的枫叶已红,天街的玉露已白。
秋已渐深了。
九月十三,凌晨。
李燕北从他三十个公馆中的第十二个公馆里走出来,沿着晨雾弥漫的街道大步前行,昨夜的一坛竹叶青和半个时辰的爱嬉,并没有使得他看来有丝毫疲倦之色。
他身高八尺一寸,魁伟强壮,精力充沛。
浓眉、锐眼、鹰鼻,严肃的脸上,总是带着种接近残酷的表情,看来就像是条刚从原始山林中窜出来的豹子。
无论谁看见他,都会忍不住露出几分尊敬畏惧之色,他自己也从不会看轻自己。
十年以前,他就已是这古城中最有权力的几个人其中之一,距离他身后一丈左右,还跟着一群人,几乎要用奔跑的速度,才能跟得上他的步子。
这群人之中有京城三大镖局的总镖师、有东西两城“杆儿上的”的首领和团头、有生意做得极成功的大老板和钱庄的管事。
还有几个人虽然已在京城落户十几年,但却从来也没有人能摸透他们的来历和身份。
他们都是富有而成功的中年人,谁也不愿意在如此凌晨,从自己温暖舒服的家里走出来,冒着寒风在街道上奔跑,可是每天早上,他们都非得这么样走一趟不可。
因为李燕北喜欢在晨曦初露时,沿着他固定的路线走半个时辰。
这地方几乎已可算是他的王国。
这时候他的头脑总是特别清醒,判断总是特别正确,他喜欢他的亲信部下在后面跟着他,等着他发号施令。
而且这已是他多年的习惯,正如君王的早朝一样,无论你喜欢不喜欢,都绝不能违背。
自从“镇远镖局”的总镖头“金刀”冯昆,在一个严寒的早上被他从被窝里拖出来,抛入永定门外已结了冰的河水里之后,就从来没有人敢再迟到缺席过一次。
阳光尚未升起,风中仍带着黑夜的寒气,街旁的秋树,枯叶早已凋落,落叶上的露水,已结成一片薄薄的秋霜。
李燕北双拳紧握,大步急行,已从城郭的小路,走到前门外市区的中心,忽然唤道:“孙冲!” 后面跟着的那群人中,立刻有个衣着考究,白面微须的中年人奔跑着赶上来,正是李燕北手下的大将之一,以打造各种兵刃和暗器名满中原的“快意堂”堂主。
李燕北并没有放慢脚步等他,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只是沉着脸道:“我是不是已关照过你,十五之前绝不要再接大宗的生意?” 孙冲道:“是。
” 李燕北道:“那么昨天晚上,你为什么还要把存在库里的六十六把鬼头刀、五十口剑和所有的弓箭全都卖了出去?” 孙冲垂下头,脸色已变了。
他想不到李燕北会这么快就知道这件事,垂着头,嗫嚅着道:“那票生意的利润很大,几乎已有对本对利,而且……” 李燕北冷笑道:“而且生意总归是生意,是不是?” 孙冲不敢再答腔,头垂得更低。
李燕北脸上已现出怒容,双拳握得更紧,忽然又问:“你知不知道买主是谁?” 孙冲迟疑着,摇着头,眼珠子却在偷偷的四面转动。
这时他们刚走上路面很窄的樱桃斜街,两旁的店铺当然还没有开市。
但就在这时,左右两旁的窄巷中,突然有两辆乌篷大车冲出来,将他们隔断在路中间。
接着,车上盖的乌篷也突然掀起——每辆车上都藏着十来条黑衣大汉,每个人手里都挽着张强弓,每张弓的弦都已拉满,箭已在弦。
孙冲刚想冲到车上去,手脚却已被李燕北的铁掌扣住。
他脸色立刻惨变,张开嘴,想喊:“不能……”这句话还没有喊出口来,弓弦已响,乱箭飞蝗般射出。
李燕北沉腰坐马,反手一抡,竟将他的人抡了起来,迎上了飞蝗般的乱箭。
霎眼间,孙冲的人已被射成个刺猾。
李燕北厉喝一声,也想冲上篷车,谁知前面的一班弓箭手乱箭射出后,身子立刻伏下,后面竟赫然还有一班弓箭手。
二十八张强弓的弓弦也已引满,箭也已在弦。
李燕北的身子立刻僵硬。
跟着他的那群人,都已被第三辆大车隔断在一丈外,他纵然是一身铜筋铁骨,也万万挡不住这一轮又一轮飞蝗般的乱箭! 经过了二十年的挣扎,数百次艰辛苦战,到头来竟还是免不了要落入对头的陷阱 李燕北眼睛里血丝满布,看来也正像是一条已落入猎人陷阱的猛兽。
只要弓弦再一响,这雄霸一方的京城大豪,也难免要被乱箭穿心。
谁知就在这一刹那间,左边的屋檐上,突然响起了一阵极尖锐的风声。
青光一闪,划过弓弦。
只听“嘣,嘣,嘣……”一连串如珠落玉盘的脆响,二十八张强弓的弓弦,竟同时被两道青光划断!接着,又是“夺”的一声,青光钉在右面的门板上,竟只不过是两枚铜钱。
是谁有这么惊人的指力,能以铜钱接连割断二十八张弓弦?弓箭手的脸色也全都惨变,突然全都翻身跳下篷车,窜入了窄巷。
李燕北并没有追。
这些人并不是他的对手,还不配他出手。
而且多年前他就已知道,杀戮并不能令人真心对他服从尊敬。
他只是沉声道:“各位不妨慢慢走,回去告诉你们的主人,就说李燕北今日既然未死,总有一天会去找他的!” 左面的屋檐上,忽然响起了一阵掌声。
一个人带着笑道:“好!好风度,好气派!果然不愧是仁义满京华的李燕北。
” 李燕北也笑了:“只可惜仁义满京华的李燕北,纵然有三头六臂,也比不上陆小凤的两根手指!” 一个人大笑着从屋上跃下,轮廓分明的脸上,带着满脸风尘之色,但一双眸子却还是明亮的,眉毛也依旧漆黑。
四条眉毛。
除了他之外,世上绝没有任何人的胡子长得和眉毛同样挺拔秀气。
“你知道是我?” “金钱镖要用指力。
”李燕北微笑:“能以两枚铜钱割断二十八张弓弦的,除了陆小凤外,世上还有谁?” 阳光已升起,豆汁锅里冒出来的热气,在阳光下看来,也像是雾一样。
陆小凤用火烧夹着猪头肉,就着咸菜豆汁,一喝就是三碗,然后才长长吐出口气,擦着汗笑道:“三年未到京城,你知道我最怀念的是什么?” 李燕北微笑道:“豆汁?” 陆小凤大笑点头:“第一怀念的是豆汁,第二是炒肝,尤其是荟仙居的火烧炒肝,还有润明楼的褡裢火烧和馅饼周的馅饼。
” 李燕北道:“我呢?” 陆小凤笑道:“肚子不饿的时候,我才会想到你。
” 李燕北道:“但你只怕想不到我也会有几乎死在别人手里的一天?” 陆小凤承认:“我也想不到你会放他们走的!” 李燕北道:“你以为我喜欢杀人?” 陆小凤又笑了:“你若喜欢杀人,自己只怕也已活不到今天。
” 李燕北道:“可是你……” 陆小凤道:“可是你至少也该问问,他们是谁派来的!” 李燕北也笑了笑:“我不必问。
” 陆小凤道:“你已知道?” 李燕北的笑容看来并不很愉快,淡淡道:“除了城南老杜外,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陆小凤道:“杜桐轩?” 李燕北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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