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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一场雨后,池中白莲开了,荷叶上滚动着晶莹的水珠,洁白的花瓣在风中微微摇曳。
碧水如绸亦如镜,忽有一条红鲤跃出水面,鱼唇翕合,也不知是在吃那水面的孑孓,还是想吃那错落正开的莲花,“啪”一声又重新落入水中,泛起层层涟漪。
池畔万杆翠竹,掩映着几楹小小的精舍,精舍前却又有竹廊迤逦,连着一间竹子搭成的精巧水榭,这水榭前白莲开得最盛,挨挨挤挤,无数碧绿的荷叶,直将水面几乎全遮住了。
水榭三面临水,此时正当盛暑,三面长窗皆被支起,风带着荷露清香吹入榭中,直吹得案上书页信笺飞扬而起,哗哗乱响,更有几张宣纸被风吹得落在地上。
桃子端着一碗汤药从外间进来,见此情状,便将药碗放在案几上,将散落一地的宣纸都捡了起来。
只见阿萤松松挽着发髻,只披了一件素色薄罗衫,坐在水榭窗前,怔怔地看着那轩窗外的荷花,风吹得她鬓发微动,身上的素衫也被吹得衣袂飘飘。
她整个人消瘦了许多,纤腰早就不盈一握,如同窗外的白莲一般,仿佛随时能被风吹得凌波而去。
桃子叹了口气,捧着汤药上前:“校尉,吃药了。
” 她形容懒懒的,连头也没回,只是道:“放在那里吧,我过会儿就吃。
” “已经不烫了。
”桃子劝道,“现在就喝吧,等喝完了药,吃颗松子糖好不好?” “哪里来的松子糖。
” 桃子被她这么一问,不由噎了一噎,过了片刻方才低声道:“是秦王送来的。
” 黑水滩定胜军大败,崔公子落水,生死不明,阿萤受了重伤,被李嶷带回军中,几经救治才苏醒过来。
李嶷将她安置在这洛阳城外的太清宫养伤,桃子在黑水滩乱战中被冲散,受了些伤,幸得被镇西军救起,亦送到太清宫来。
随后李嶷于洛阳城外大败段兖,率镇西军接管了东都洛阳,此后更是连战连胜。
孙靖数遣大将,最后又亲率大军围攻洛阳,却是大败而遁,退回西长京,再也无力与李嶷交战了。
远在蔡州的李桴见如此情状,喜出望外,急急下旨给李嶷,令他率大军返蔡州迎驾。
李嶷懒得理睬,李桴却按捺不住,带了李峻与李崃,直奔洛阳而来。
等到了洛阳城中,李桴虽然已经称帝,却又嫌彼时在蔡州城中事从权宜,万般草率,今返东都洛阳,何等扬眉吐气,于是大张旗鼓,郑重其事地办了登基大典,大封有功之臣,并封长子李峻为信王,次子李崃为齐王。
二子均已封王,李嶷却迟迟未封,忽不知从何处传出风声来,说李嶷立下不世功勋,天子乃是打算封李嶷为秦王。
自登基大典后,东都这朝廷已经颇具气象,文武官员听闻秦王两个字,无不动容,盖因太宗皇帝为皇子时,曾被封为秦王,因此大裕诸王之中,以秦王最为贵重,自太宗以后,国朝百年,再无人被敕封秦王。
如今李嶷匡扶社稷,挽狂澜于既倒,细忖之下,似乎真当得封一个秦王,因此这说法越传越烈,甚至已经传到李嶷本人的耳中。
他本欲推脱,奈何只不过是传言罢了,他本就无心于虚名,此番更觉大可不必,若是置之不理偏又不妥,因此借着与同僚闲话,说起封王之事,直言自己领兵多年,唯愿天下太平,若得王爵,愿作安王。
不想过了数日,不知是从何处又传出谣言来,说李嶷功高盖世,既然不愿意做秦王,八成是想做太子,甚至,只怕是想废了天子自立为帝。
旁人倒也罢了,唯有行宫之中的天子李桴,听了这些谗言,十分猜忌,径直下旨,要封李嶷做秦王。
中书省见了这般突如其来的中旨,自然本能地要商议一二,皆道秦王之爵太过贵重,须得慎之又慎,且李嶷又明言推辞过。
此时李嶷已经进退两难,若是奉旨,便显得骄矜,自己愿作安王之语言犹在耳;若是不奉旨,更陷入诛心之论——连秦王都不愿意做,莫非真的想做太子吗? 朝中因此物议沸腾,镇西军中诸将们皆有不忿,言称十七郎连战连胜,孙靖被逼得逃回西长京,眼见孙贼大势已去,收复西长京,奉天子还都,光复大裕王朝,指日可待。
十七郎有鼎立天下之功,便封一个王爵,还要遭此猜忌,莫非过河拆桥,朝中存意抹杀诸将功勋? 因此人心浮动。
李嶷乃是临阵之帅,当机立断,立时就接受了敕封秦王之旨。
从此,他便被朝中军中,皆称一声秦王殿下了。
说起来,城外战事与朝中关于封秦王的议论,于养伤的阿萤与桃子而言,皆是恍若未知。
她们在太清宫已经静养了月余辰光,夏日悠长,这太清宫中又遍植修竹,处处荷露清香,便如世外仙境一般。
桃子的伤已经好了,阿萤的伤势,却是好一阵,坏一阵,缠绵至今,又因为不思饮食,内里虚耗得厉害,桃子每每替她号脉便要着急,但她纵然忧心如焚,阿萤这伤势却是丝毫不见起色。
此时见桃子说是李嶷派人送来的松子糖,阿萤便道:“我不吃,你扔了去。
” 桃子无奈,只得道:“说起来,秦王还算用心,十分仔细地遣了好些人,去河中寻找公子,一直搜寻到下游几十里之处,直到前几日,公子落水都已经一个月了,实实寻不到尸骨,这才作罢。
” 她便冷笑道:“他这是不放心,怕公子还未死罢了。
” 桃子叹了口气,道:“你便要同他吵架,也先把药喝了,等会儿再同他吵吧。
” 孙靖败回西长京,镇西军又借机收复河西诸府,诸多军事繁杂之下,李嶷每隔两日,方才能特意腾出几个时辰,出城到太清宫来。
算起来,今日便又是李嶷会来的日子,所以桃子才这样说。
只是李嶷每次来,皆吃了闭门羹。
但他也不气馁,纵然每次皆见不着她,却还每隔两日,仍往太清宫中来。
桃子见她不语,便又道:“这太清宫里里外外,被围得铁桶一般,都是镇西军的精锐。
节度使远在淮左,得知了公子之事,必然忧心如焚,咱们又被李嶷困在此处,消息隔绝,节度使不知咱们的音讯,只怕更加忧虑。
李嶷确实讨厌,但你总是不见他,咱们也想不出法子,那被关在这里,要关到什么时候呢?” 她听了桃子这番话,终于点了点头,说道:“把药拿来我吃了。
” 桃子连忙递上汤药,她一口气喝下,却是苦得如咽黄连,呛得满嗓子都是苦的。
桃子又递上一颗松子糖,她接过松子糖,随手就掷到了窗外莲池之中,看着那些莲花出了片刻的神,方才道:“确实需得好好想想,如何脱身。
” 李嶷此刻正在烦恼,因为崔倚遣出的中郎将宋殊,已经是第二次来到洛阳城中。
宋殊礼仪周全地拜见了秦王殿下,却口口声声索要黑水滩战败的定胜军余部。
李嶷道:“不是已经尽数给予粮草、补给、马匹,并遣人护送至寿州了吗?” 那宋殊跟着崔倚数十载,虽只是中郎将的职衔,实则乃是崔倚的帐中庶务的第一把好手,亦是崔倚最为倚重的心腹,何其精明厉害,当下只是慢条斯理地拱手朝李嶷行了一礼,方才道:“殿下给予照应,定胜军上下,莫不感激莫名。
”却又从袖中取出一物,竟然是一份厚厚的名册,上头密密麻麻,每个名字之侧皆做了不同记号。
那宋殊将名册呈上,却说道:“殿下请看,这是黑水滩那夜,定胜军参战诸人的名册,名字旁用朱砂为记的,是为殒亡的将士;名字旁用墨水画圈的,乃是殿下遣人送还的将士;名字旁用墨水划一横的,乃是失散自归的将士。
余下未做任何记号之人,还请殿下予以送还。
” 李嶷凝神细看,只见那名册头一个便是崔琳,已经用朱砂画了一道,可见过了这月余,崔倚心痛之余,终于不得不承认独子凶多吉少,难以生还了。
他草草翻过名册,早就看到桃子与校尉何氏的名字旁,皆是空白。
他便佯作不知,说道:“宋将军亦是知战之人,夜间乱战,便有许多人堕入河中,搜寻不见,亦生死不知,这些人我如何知晓下落,又如何能以送还。
” 那宋殊不徐不疾,点了点头,说道:“殿下说得有理,但校尉何氏,乃公子亲信,军中上下人等尽皆熟识。
当晚有我定胜军将士不下数十人,曾亲眼看着秦王殿下亲自将何氏抱上马带走了,还请殿下放还何氏。
”顿了一顿,却又道:“公子重伤堕河,节度使急得知噩耗当时急痛攻心就吐血了。
这何氏乃公子最亲信之人,节度使只想亲自问一问何氏,公子如何遇险,彼时又是何等情形。
”他说到此处,不禁语带哽咽之声:“殿下,节度使只此一子,老来丧子,哀恸莫名,只想亲口问一问公子身边亲信之人,当时的种种情形,还望殿下体恤为人父母的一片痴心罢了。
”言讫,恭恭敬敬跪下来,朝李嶷行了一个最为端正的叩拜之礼。
军中从来部属哪怕见到主帅,也不过叉手罢了,此刻叩拜,那明明就是在行最郑重的国礼,拜见朝中亲王,也不过如此,这个宋殊,绵里藏针,滴水不漏,甚是棘手。
李嶷被逼无奈,只得朝裴源使了个眼色,裴源见状,连忙上前扶起宋殊,温言相慰,又口口声声道,何氏虽得镇西军相救,但早已经伤愈自行离开,现在亦不知其下落。
宋殊却仍旧语气恭敬,说道:“小裴将军,你既然如此说,我不敢不信,却也不敢以此等话回禀节度使。
”不卑不亢就将这话挡了回去。
裴源无奈,只得又哄又劝,好容易将那宋殊劝得答应先在洛阳城中暂歇,等着镇西军再遣人寻找何氏下落。
等将宋殊送出檐下,裴源回转来,便劝李嶷道:“崔倚既然如此索要,便将那何校尉还给他又如何?他刚失了独子,正当震怒悲恸,又亲自率了大军渡过淮河,往西来了,所谓哀兵必胜,便让他与孙靖接战去吧,咱们没必要为了一个定胜军中的校尉,如此触怒他。
” 见李嶷不语,裴源忍了又忍,终究还是没忍住,说道:“十七郎,这些时日,我也看出来了,你就是心悦那个何氏,但此事不可行。
你既身系平叛重任,如今天下危局渐缓,勤王之师收复大半河山,将来若是奉御驾还京,你的王妃,必是由陛下赐婚,择京中名门闺秀。
漫说将来如何,哪怕就是现在,你也不可能娶崔家的侍女为妻,就算侧室,也不可能纳一个崔家侍女。
既然如此,不如早做了断,便将她送还给崔倚吧。
” 李嶷沉默不语,过了良久,方才道:“婚姻之事,言之尚早。
” 裴源万般无奈,只得长长叹了口气,觉得脑瓜子嗡嗡地响,愁得不行。
待到黄昏时分,李嶷才忙完诸项杂事,换了身利索的衣服,去马厩牵了马,便准备出城去太清宫。
刚解开小黑的缰绳,忽然就见谢长耳快步走来,期期艾艾地问道:“十七郎,你是去太清宫吗?” 他点了点头,谢长耳充满期冀地看着他,问:“那十七郎,我能跟你一起去太清宫吗?” 他点了点头,谢长耳大喜过望,忙牵了一匹马,两人一起驰马出城。
暮色渐起,两人策马疾驰,夏夜的风吹得两人衣袖如帆,鼓鼓的风钻进衣襟里,甚是清凉,令人尘汗为之一涤。
李嶷问谢长耳:“桃子跟你说什么了?” 谢长耳十分沮丧,说道:“她骂我没良心,又说我见死不救,我说我虽然是在山上,也看到他们定胜军要败了,处境危险,可是不奉军令,那是绝不能擅自行动的,我们镇西军的军令,令出必行……她气得又骂了我半个时辰。
她怎么那么会骂人,每一句都不带重样的……然后她说她这辈子都不理我了。
” 李嶷一时失笑,只不过那抹笑意却转瞬即逝,他心中怅然,心想:桃子还骂了谢长耳半个时辰,可是阿萤却一句话都没跟我说。
不仅一句话没说过,甚至在她醒来之后,她就不愿意再见到他,也因此他才将她送到太清宫去养伤,一来那里甚是幽僻,适合静养;二来自然是希望她能记得彼时太清宫中种种情形,能对自己有一二分顾念之情。
但即便是太清宫,也丝毫未能打动她,她不仅饮食大减,伤势也缠绵未愈,而且,每次都不肯见他。
谢长耳见他兀自出神,忽道:“十七郎,若是桃子真的不理我了,那我比死了还难过,所以今天我一定要去找她说话,我得把话跟她说明白了,她要是生气,就捅我两刀出气也是行的,但是一辈子不理我,我可实在是,实在是……”讲到此处,忽然又垂头丧气起来。
李嶷道:“她不会一辈子不理你的。
”又安慰他道:“桃子姑娘其实挺心软的,你叫她捅你两刀出气,她八成就真的不生气了。
” 谢长耳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她心软人又好,定然不会真的生气的。
”又道:“等她不生气了,我一定让她去劝劝何校尉,她说何校尉不想吃药,也不怎么吃饭,身子越来越差,这伤势总也好不了。
她一提到这事,眉毛就皱得紧紧的,可发愁了。
” 李嶷不语,过了片刻,谢长耳才后知后觉自己好像说错了话,只得笨嘴拙舌地劝慰李嶷:“十七郎,你总来太清宫,也知道何校尉其实是慢慢好起来了,就是好得慢一些罢了,等见了桃子,我一定让她去劝,真的。
” 李嶷不过一笑罢了,待到了太清宫,谢长耳问明白桃子在厨房,忙忙就奔厨房去了,李嶷微一踌躇,还是沿着竹林间的小径,一直走到池边,转过一个弯,只见那几楹精舍就在眼前。
明月初生,照得池中碧叶如洗,菡萏微阖,月色下,池塘中似飘着一层淡淡的白色雾气,池中蛙声阵阵,甚是聒噪。
他沿着竹廊走到水榭前,见门缝窗隙间透出晕黄的灯光,忽又犹豫。
风吹过竹林,竹叶沙沙轻响,池中群蛙突然静默下来,扑通一声,不知道是有蛙儿跃起,还是有大鱼摆尾,水面风荷摇曳,翠盖如伞。
李嶷看了看檐角,腾身跃起,脚在栏杆上一点,伸手便攀到了檐上,然后倒挂金钩,往窗隙中望去。
只见水榭内案几上红烛晕晕,靠临水窗下放着一张竹榻,阿萤和衣侧卧在竹榻上,脸朝着内侧,从这檐下窗隙间只能看见她的背影。
她穿了一件素色的薄罗衫,确实看着又比三日前更瘦了,她本来就肌肤胜雪,此时卧在竹窗下,更像是冬天竹林下浅浅的一痕雪,只怕呵口气就会消融殆尽。
他十分不忍心再看,无声地从檐上翻落,悄悄推开门,心道她若是未睡,只怕自己踏进房内,走得近了,她终会知觉,那她必然会转过头来看自己一眼;若是真睡着了,那自己也能好好看她一眼。
于是落足无声,慢慢朝竹榻行去。
一直走到竹榻前,才知道她是真的睡着了,于是他屏住呼吸,小心地探头看了她一眼,她双目虽阖,但显然睡得不甚安稳,眼珠在微微转动,睫毛也在轻轻颤动,他怕惊醒了她,小心地不敢再有所举动。
忽然,她呼吸急促,似是被梦魇住了,眉头也紧紧皱了起来,听似在挣脱什么一般,哽咽着喊了一声,却是含糊不清。
他正犹豫间,她又哽咽着喊了一声,这次他听得真切,是在叫自己十七郎,情不自禁就上前搂住她,低声温言道:“阿萤,我在这里。
” 她从梦魇里挣脱出来,刚刚醒来,人还是恍惚的,也许因为重伤久久不愈,精神不济,眼睛微微抬起,蒙眬地看了他一眼。
她瘦了许多,整个人倚在他的胳膊上,轻得像一只鸟儿一般,她似乎还没有真的醒过来,所以甚是依恋他:“你到哪里去了?” 他就势坐下,将她揽进怀里,如哄孩童一般轻轻拍着她的背:“我哪儿也没去,就在这里。
” 衣袖上有微微的凉意,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哭了。
她是一个从来都不哭的人啊,伤得那样重,救治的时候,医士几次三番地说,只怕不好,将她手臂上的箭头剜出来的时候,是他抱着她,一定痛极了,因为她把嘴唇都咬出血了,但是一滴眼泪都没有掉。
他顿时觉得心里某个角落都慢慢地坍掉了,像是水银一般,无孔不入,有什么东西正在滚动。
过了良久,她终于真的醒了,也明白过来了,却是狠狠推开他,转身又面朝里躺下了,看也不曾再看他一眼。
他心下酸楚,过了片刻,终于说出一句连自己都觉得再傻不过的话来:“阿萤,你若是生气,要不捅我两刀出气?” 只是你别这样不睬我啊。
可是后面这半句话,便似一块滚烫的木炭一般,哽在他的喉咙里,既说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人人皆道他聪颖,从来裴献视他比亲生之子还要期许,裴源自不用说了,除了偶尔嘴碎,其实心里是膺服他的。
至于镇西军上下,又哪个不敬佩他,这敬佩并不是因为他是什么皇孙皇子,更不是因为他是主帅,是因为他率着众人,一仗一仗打出来的。
众人皆道他极擅谋略,又知兵法,陷杀庾燎,雀鼠谷口射杀段甄,破段兖十万大军,名动天下,然而谁也不知道,他还有这般手足无措的时候。
她倔强的不肯理他,过了良久,他叹了口气,俯身揽住她的肩:“阿萤,你不要再生气了……” 她头也没回,只是冷声道:“撒手。
” 她虽然声音极冷,但听在他耳中,便如玉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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