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一愣。
惊蛰激动地有些声音发颤,指着马车:“我刚才听见了!”
马车里睡着沈妙。
周围一下子变得寂静起来。
山里的微风微微拂到每个人的脸上,暖融融,带着微微的痒意,像是日光都忍俊不禁。
寂静中,这一回听清楚了,的确有人在笑,轻轻地,熟悉的笑声,带着些亲切。
家族要护,大仇要报,江山帝位,也要分一杯羹。这辈子,且看谁斗得过谁!
「番番」 他的手有些微微的颤抖,然而最后却终于下定决心一般的,掀开了马车帘。
女子眉目温和,仿佛海棠初睡醒,嗓音还带着慵懒,然而眸光中隐隐的碎影出卖了她激动的心情。
她偏头,微微笑着道:“好久不见,谢小候爷。”
------题外话------
嗷嗷嗷,这就是毒后的大结局啦!我第一次尝试留白式结局,感觉蛮好哒~
完了会补一些番外,比如为啥凉凉会睡这么久的解释,还有一些配角们的,不过因为是加班月,最近没有固定时间码字了,所以番外都放在每周六早上更啦,这样比较统一。
就酱!大家么么哒(づ ̄3 ̄)づ╭?~
番外 千万可能(神经夫妇) 沈妙醒来的事情,几乎要让举朝震惊了。 一日一日睡下去的人,怎么看着都没有再醒来的兆头。谁人都不报希望的时候, 谁知道偏偏在这个时候,谢景行带着两个娃出去踏青一趟,沈妙就自己醒过来了。二人回宫的时候,差点惊掉了宫中人的一众大牙。 沈信夫妇并着沈丘出来,见着沈妙好端端的站在面前,罗雪雁当即就抱着沈妙大哭起来。沈信和沈丘呆了许久,虽然未如罗雪雁那般情绪外露,却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罗潭拍着手去摸沈妙的头发,道:“这是真的吧?我不是眼花了吧?高阳你掐一掐我,看是不是真的?” 高阳不在,却是忙着去请高湛去了。 高湛来了以后,替沈妙把脉,把玩脉后啧啧称奇,道:“皇后娘娘脉象平稳,已然无事了。” 众人全都长舒一口气。 沈家众人在当初谢景行登基不久之后也到了大凉,得知沈妙长睡不醒后皆是无法接受。非要带着沈妙寻遍世间名义,又想着谢景行不可能让一个昏睡不醒的人做皇后,便是做皇后,日后人心易变,指不定又收了一后宫的女人,沈信便一定要带走沈妙。 偏谢景行怎么都不肯,也曾跪下来求沈信,最后更是拿墨羽军来威胁,险些和沈信兵戎相见。 还是罗潭和罗雪雁来劝,又提起初一和十五。沈信没办法,却也怕有人趁着沈妙未曾醒来使绊子,给沈妙委屈受。干脆把沈家军和罗家军都交给罗凌那头管着,自己一家子长期驻扎在宫里。看着沈妙以免出事。 这其实是有些违背礼法的,不过谢景行却乐见其成,有人陪着沈妙说话,也是好的。而这大半年来,沈信一家也亲眼见着谢景行待沈妙与从前一般无二,欷歔的同时便渐渐放下心来。 说起这些的时候,沈妙心中亦是百感交集。未曾想一觉醒来,便能见着自己的亲人。众人各自安好,一片平和,已经是她不敢想象的庆幸了。 “嫂嫂,”季羽书道:“如今你醒了,那些个朝臣就更不敢整日胡说八道了。你不知道,这大半年,陇邺的官员都被皇表兄整的可惨了。” 谢景行慢悠悠的看了他一眼:“多嘴。” 季羽书连忙噤声。谢景行自打沈妙沉睡以来,除了对沈家人和初一十五两个宝贝,对任何人都没什么耐心,更别说插科打诨了。阴起人的手法更是一段比一段高。自然不敢招惹。 “问完了就回去。”谢景行冷眼旁观着众人叽叽喳喳:“今日天色晚了,不要扰朕的皇后休息。” 他把“朕的皇后”咬的很重。 沈丘见状就要撸袖子和谢景行打架,这半年来他们二人时常在后面交手,说是切磋,其实就是互相发泄不满。沈丘心中不忿沈妙就是为了谢景行才睡不醒,当初若是没跟谢景行多好。谢景行忿忿沈丘多管闲事,自家媳妇儿凭什么还要外人来管,大哥也不行。 如今见沈妙一回来谢景行又在宣誓主权,沈丘心里就不爽了。 却听罗雪雁道:“说的也不错,娇娇方醒,咱们这七嘴八舌的问了许多,她也难免头晕,还是让她休息一阵子,反正来日方长,咱们慢慢说。” 沈妙其实还想听大家说说这半年来的事情,不过一想也是,一时间也说不清楚,倒不如省着点慢慢说,反正有的是时间。 众人便商量散了,沈妙也回了寝屋。 她先去梳洗,惊蛰几个伺候着她沐浴,一边伺候却是一边抹眼泪,泪眼汪汪的道:“夫……娘娘可算是醒了,奴婢们之前就想着,若是有一日能再服侍娘娘沐浴一次就好了,也不知上天肯不肯给这个机会。没想到上天果真有好生之德,愿意再给奴婢们一次机会……娘娘,以后奴婢们要天天这样伺候你……” 沈妙倒是不知道沐浴一次,这些丫头竟然如此泣不成声,让她哭笑不得。便也温言软语的反倒来哄这些丫头们。心中深知自己沉睡半年,大多是让这些丫头们吓着了。 等擦拭干净身子,绞干了头发,沈妙披上衣服出去,让奶娘把初一和十五抱过来。两个孩子都被抱到床上,他们从前就经常被谢景行抱着亲近沈妙,虽然沈妙从未醒过,两个孩子对她的气息却一点儿也不陌生。便笑嘻嘻的看着她,好奇的伸出软绵绵的小手去扣她的头发。 沈妙的一颗心都要被两个孩子给泡花了。她伸出手指头去逗孩子,因着是双生儿,又都一样活泼,平日里奶娘分不清,就给他们穿不同的衣服。初一穿着蓝褂子,十五穿着红褂子。 初一一把抱住沈妙的手指头,“咯咯咯”的笑起来。 沈妙“噗嗤”一声笑出来。 谢景行刚从外面回来,就看着沈妙趴在床上,和两个小家伙对视着笑的开怀。 他走过来,鄙夷道:“睡了半年人睡傻了么?笑的好像傻瓜。” “我看我的儿子。”沈妙白他一眼:“和你有什么关系?” “那也是我的儿子。”谢景行挑眉:“没我,你怎么生?” 沈妙懒得搭理他,兀自和初一十五玩的欢快。谢景行脱下外袍,却走过来,绕到她身后,伸手握着她的腰将她圈在怀里,道:“俩傻瓜小子,没什么好看的。” “你没给他们取名字么?初一和十五这乳名也实在太随意了。”沈妙抱怨:“你胡乱取的?” “谁说我胡乱取的?”谢景行道:“留着名字等你醒来取。” “你就不怕我怎么都不醒来?” 谢景行懒洋洋道:“那他们就叫谢初一,谢十五呗。” 沈妙:“……” 床上的两个小家伙也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谢景行的话,抗议的“呀呀”的叫起来。 沈妙连忙伸手去哄,却被谢景行攥着胳膊又拖回怀里,他道:“半年不见,你就不想我,这么冷淡。” 沈妙顿了片刻,突然回头,挣开谢景行的怀抱站好,她双手抱胸,似笑非笑的盯着谢景行。 谢景行突然觉得脊背有些发麻。 她道:“谢小候爷,你知道你干了什么吗?” 谢景行莫名:“干了什么?” 沈妙冷冷一笑。 …… 夏日的花好,碟戏蜂飞,到处都是鸟语花香,街道上人流如织,骏马疾驰过。小贩们热闹的叫卖声从城东传到城西,处处都是喜气洋洋的。 沈妙穿着正黄色的长袖衣袍,上头横七竖八的绣了百花彩绣,这衣裳本就颜色鲜艳,再加上复杂的彩绣,便显得冗杂,加上她满头金钗银饰,妆容厚重,便显得格外……蠢笨。 周围的人偶尔路过瞧上一眼,便也是些看笑话的神色。 沈妙的目光有些茫然。 她明明上一刻还在大凉的皇宫里,因为生产而奄奄一息,以为自己死了。可是下一刻,却又在这热闹的街道上。 这街道她并不陌生,这是明齐定京的城中。 这是怎么一回事?陇邺到定京,定然不是一眨眼就能到达的。莫非她是在做梦么? 可是沈妙晓得不是的,惊蛰和谷雨跟在后面,两个丫鬟俱是小心的神色。沈妙看着自己身上的衣裳……她好像回到了很久之前,久到……她才刚刚开始迷恋上傅修宜? 莫非之前以为的重来一世,才是真正的在做梦呢?黄粱一梦,哪个才是真实?哪个才是梦里? 沈妙觉得有些头晕,她伸手扶住额头,谷雨见状吓了一跳,道:“姑娘可是哪里不舒服?” 沈妙摇了摇头,正要说话,却见街角走过一个熟悉的人。那人身着破烂衣衫,手持拂尘,摇头晃脑,也不知道嘴里在念着什么,神神叨叨的。沈妙却是目光一亮,顾不得说话,就往那人身边跑去。 惊蛰和谷雨阻拦不及,只得跟上,眼睁睁的看着沈妙走到那人面前。 “赤焰道长!”沈妙喊道。 那怪道士转过头来,笑嘻嘻的模样,果真是赤焰道长。 赤焰道长见了她,很是惊奇的模样,问:“夫人,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沈妙注意到,他说的是“夫人”而不是“姑娘”。 惊蛰怒道:“你叫谁夫人呢?别乱喊,我们家姑娘还未出阁!” 沈妙却制止了惊蛰的话,对赤焰道长说:“道长,我们借一步说话。” “姑娘!”惊蛰和谷雨着急的跺脚。 沈妙一横眉:“听我的话!” 她眉目间凌厉顿生,两个丫鬟一愣,竟是不敢答话了。 沈妙和赤焰道长走到一处破庙里,惊蛰和谷雨守在外面。沈妙看向赤焰道长,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长认识我吧。” “和夫人有过三面之缘。”道士伸手比了个“三”。 前生一次,重生以来两次,可不就是三次。沈妙急忙问:“道长,你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我怎么会到这里来?” 好端端的,她分明是气数将近,怎么又会回到明齐定京,又回到最初?莫非与谢景行的一切,乃至大凉发生的,生过孩子的事都是黄粱一梦?若是梦,未免也太过真实了些。 “夫人的命格很是奇特。”道士道:“虽有重来机会,冥冥之中却扰乱命数,故生命劫。前面虽被化解,可如今却是最后一劫。无关旁人,只能靠夫人自己。” 沈妙皱眉:“道长这话是什么意思?” “前生有人为你求得一次机会重来,然而世间万千可能,你与重来一世的人相知相识相恋,亦可能与另外的人相知相识相恋。夫人,你有两个选择。” 沈妙捏紧了拳:“什么选择?” “如今夫人的‘那个躯体’,大约正是昏睡不醒。您可以选择留在这个梦里,寻找另一种可能,从现在开始,一切重来,去选择另一种人生。不过,‘那个躯体’,就会长睡不醒了。” “还有一种可能是什么?”沈妙问。 “你去找你命里的那个男人,让这个梦里的男人也相信你,带他回大凉,去大凉皇宫。在踏入大凉皇宫的那一刻,你的‘那个躯体’就会醒来。” 沈妙愣住。 “不过这很难。”道士捋一捋胡须:“如今这个男人与你亦是陌路人,你要说服他与你一道去往大凉,这很难。” 沈妙头疼:“这根本不可能。” 谢景行那个性子,敏锐,怀疑,根本不会轻易相信他人。就算是重生之后的沈妙对着谢景行,也与谢景行僵持了好一阵子。如今……沈妙看着自己如今的这一身打扮,谢景行能相信她就怪了。 “夫人,言尽于此。”怪道士道:“夫人自然也可以留在这个梦里。这个梦与现实一般无二,夫人可以留在这里过完自己的一生,重新开始,简单的多。
简单的多。若是选择第二条,可就艰难了。” 沈妙低头,半晌后道:“道长还有红绳吧?赠我两条如何?” 赤焰道长一怔,不认识一般的上上下下打量了沈妙一阵子,忽而笑道:“夫人还是要选择那条路么?” “我自然可以这么过。在这里过也是不错。”沈妙微微一笑:“但即便是世间可能有千千万,千千万中有一个他因我而伤心,我也是不愿的。他不认识我,我就去先认识他。” “山不来就我,我就来就山。道长赠我一道缘法,缘法不见了,我就去自己找。”她说。 赤焰道长道:“情生痴儿!既然如此,贫道就再赠你一道缘法如何!”他从怀中摸出两道红绳:“夫人,愿你顺利。” 沈妙福了福,转身离开。 …… 惊蛰和谷雨这些日子觉得有些奇怪。 一来是沈妙一改从前喜欢穿金戴银的性子,转而穿起些老成的颜色,虽然也怪好看的。二来是对待二房三房也不再如从前一般百依百顺,大多的时候甚至是不屑搭理。 三来嘛,便是前些日子还总是偷偷让人打听定王的消息,这些日子却是只字未提,好像根本记不得有这么号人物。 最后就是近来老是在街上闲逛了。 沈妙比惊蛰和谷雨还要头疼。 谢景行就是个喜欢走东串西的性子,今日逛花楼,明日去酒宴,虽然知道这都是他的伪装。不过沈妙如今心态不同,见着谢景行这般招蜂引蝶的模样,还是恨不得踹他两脚。 不过因着要打探谢景行的行踪,只得偷偷跟着。这大半个月,竟然是每日不带重样的,几乎要把定京转个遍了。 这一天傍晚,沈妙让惊蛰和谷雨等在另一头,自己亲自去临安侯府门口等。 她扮作男子装扮,清爽利落的风格,加之定京人都晓得她是个穿金戴银的草包,自然不会将沈家五小姐和她联系起来。 远远的,就瞧见谢景行驾马归来。 他身边跟着的,还有高阳和季羽书。 不愧是整日逛花楼的闲散公子,一眼就看出了她是女扮男装。季羽书甚至还吹了个口哨,笑道:“三哥,又有美来奔了。” 沈妙:“……” 谢景行翻身下马,扫了她一眼,到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就要径自往门里走。沈妙一把拉住他:“谢小候爷!” 谢景行停下脚步。 “我们谈谈吧。”她道。 屋里,谢景行倒了杯茶给她,懒洋洋盯着她道:“沈妙,沈五小姐,跟踪了我半月,不会真的迷恋上我了?” 他话说的轻佻,眼神却锐利,一如既往的锋芒毕露。早就将她的身份查得一清二楚,却轻描淡写的什么都不说。 沈妙头疼。 要让大凉的那个“她”早日醒来,就要快点把这个谢景行拐到陇邺去,梦就会醒来。可是在这个梦里,谢景行还是这么顽劣多疑,她怎么说? 说自己是谢景行的妻子?还为他生了两个孩子?谢景行会不会以为她得了失心疯? 她道:“谢小候爷,你……能陪我去一道大凉么?” 话音未落,一道劲风至前,沈妙还未反应过来,喉咙就被人扼住了。他嗓音凉薄,带着不露声色的杀意:“你知道什么?” 沈妙险些踹不过气。 她就知道是这样!谢景行这种霸道的性子,怎么说都听不进去,她就是想解释都不成! 见她喘气艰难,似乎又确实没有武功,谢景行才稍稍松手。沈妙又气又急,怒道:“混蛋!” 谢景行目光一凛:“你胆子倒很大。” “混蛋!登徒子!不要脸!过河拆桥!狼心狗肺……。”她骂的毫不消停。 谢景行愕然,不自觉的将手全都松开了,片刻后才好笑道:“沈五小姐,我好像没有得罪你。” 沈妙捂着脖子,道:“你带我去大凉吧。” 谢景行又要发作,只听沈妙道:“你带我去大凉,我就告诉你我知道什么。” 谢景行双手抱胸,冷眼看着她,微微一笑:“抱歉,我对你知道什么完全没有兴趣。”他复在桌前坐下来,悠然喝茶:“不过今日我饶你一命,如果发现你有别的图谋……沈五小姐也知道,我不是什么好人。” 沈妙微愣。 “我不是什么好人”,这话谢景行以前对她说过的。 “沈五小姐还不走?想留在我的侯府过夜?”他似笑非笑道:“我是没问题。” 沈妙道:“不要脸!”气冲冲的走了。 待沈妙走了后,谢景行的脸色却是倏尔冷了下来,他道:“铁衣。” 屋中应声出现黑衣人。 “查一查,沈家,沈妙。”他道。 黑衣人领命离去。 …… 沈妙追谢景行追的很艰难。 无论是现实里的谢景行还是梦里的谢景行都一样可恶,每每让沈妙气的咬牙。尤其是在梦里。 如今在这个梦里,沈妙对谢景行来说只是一个陌生人。在那之前劣迹斑斑,蠢笨不堪,还喜欢过傅修宜。若是现在换了个形象,觉得她与外人描述的不符,也只会以为她心机深沉,甚至可能知道他真实身份,不知道在筹谋什么。 谢景行对她有提防,根本不那么容易靠近。沈妙只得每日都出门偷偷跟着他,变着法儿的找出空子与他说一两句话。 谢景行也知道她跟着,权当是不知道。倒是高阳和季羽书知道此事,每每意味深长的调笑几句。 七月初三,这一日是谢景行的生辰。 沈妙自然知道,如今临安侯府的小侯爷,生辰不是这个。不过大凉的睿王,生辰却是这个。 她觉得之前在现实世界里,谢景行的生辰,她还因为楣夫人和谢景行怄气,后来不怄气了,却又因为刺客而让谢景行担惊受怕了一番。想着既然如此,倒不如趁着做梦,在梦里给谢景行补上一个生辰。 她早早的出了门,去烟雨阁订了一桌酒席。 她有许多的金银首饰,全都当掉了。烟雨阁一桌酒席就是上千金,惊蛰和谷雨差点急红了眼,奈何沈妙却是不听。 做梦而已,现实中金银都是身外之物,何况梦中? 她想着,到了傍晚的时候,就去把谢景行拖过来,大家酒桌之上,或许能好好谈谈,再商量一下大凉的事。这其中瓜葛实在太复杂了,就算说了谢景行也不会明白,说不定还以为她在胡说八道,得好好琢磨。 她尾随着谢景行去了千金楼,谢景行和定京的几个贵家子弟在喝酒,却见着了秦青。 左都御史家的千金秦青,曾与沈妙一同在校验的时候做过画。秦青生的貌美,穿着一身青色广袖棉布刺绣长袍,腰间一根鹅黄色的腰带,更衬得纤腰不及一握,而衣袂飘飘的模样,很有几分仙子之风。 秦青一向因为美貌而高傲,寻常人都不瞧在眼里,此刻却是跟随自家大哥坐在一起,目光不自觉地往谢景行身上瞟,哪里还有平日的半分高傲,尽是柔情蜜意。 傻子才看不出来秦青对谢景行有意思,秦大哥也有意要牵线,故意让开位置,让秦青和谢景行坐在一起。 沈妙隔着另一头看,秦青和谢景行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谢景行笑的风流,秦青羞怯颔首,远远看过去,真正是一双璧人。 沈妙的眼圈有些发酸。 她知道这是梦,也知道谢景行如今又不认识自己,也不喜欢自己,和旁的人逢场作戏都如何,总归自己是管不着的。可她就是难过,想着在大凉的现实世界,会不会谢景行的身边,日后也有美人相伴,衣香鬓影,举案齐眉? 在万千世界的可能中,他不可能每一次都选择自己。 她闭了闭眼,觉得那觥筹交错的画面十分刺眼,再也看不下去,起身离席了。 走啊走,却是走到了烟雨阁。 烟雨阁定的酒席是最好的酒席,位置也好,恰好是最高一层,从窗户看过去,可以看到烟花和月亮。 沈妙一个人进去,硕大的酒席,只有她一个人空落落的坐着。精致的菜肴满桌,看着都很华丽,却也掩饰不了的孤独。 她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酒是好酒,浓浓的桂花酿,清甜而余韵悠长。 她慢慢的喝,每喝一杯,就看着月亮。 梦里的月亮真好看,现实的世界里,谢景行在陪谁看着月亮? 她喝了许多,直喝的头都晕沉,直喝的身后有脚步声响起都未听见。 她听到身后有人戏谑的声音传来。 “哇,沈家果然家大业大,沈五小姐一个人吃饭,也要在烟雨阁定如此排行酒席。” 沈妙回头一看,谢景行唇边噙着笑意,不紧不慢的往里走来。 她皱眉。 谢景行目光扫过桌上空了的酒壶,一壶又一壶,东倒西歪,调笑道:“喝这么多,沈五小姐心情不好?” 沈妙直勾勾盯着他。 谢景行微微俯身,视线与沈妙齐平,瞧见她微红的眼眶,微微一怔,随即道:“不会是因为我?” 沈妙还是不说话。 谢景行沉吟:“因为秦青?” 话音未落,沈妙突然扑进他的怀里。 她双手死死的搂着谢景行的腰,脸埋在他的怀里,分明是熟悉的身体,为什么要用这么陌生的语气跟她说话? 她抽泣着骂道:“不要脸,你是不是想与我和离?当初娶我的时候分明说日后不会再有别的女人,一生一世一双人,谢景行是骗子!骗我进了门如今又招蜂引蝶,我大哥和爹一定会揍你的!混蛋混蛋混蛋!” 谢景行悚然,道:“我何时说过…。” 可沈妙搂着他哭的伤心,谢景行剩下的几句话就咽了下去。 那怀里的少女哭的难过,身子一抽一抽的,可见是真的被气的狠了。她的双手紧紧抱着他的腰,倒像个孩子,死也不肯撒手的模样。谢景行迟疑了一下,才伸出手,想要轻轻拍一拍这少女的肩。 她是沈家的五小姐,蠢笨草包之名人尽皆知,沈家和他素无瓜葛,也不予理会。谁知道有一天却被沈妙盯上了,还总是一副与他交情颇好的样子。谢景行莫名,更加怀疑,因着沈妙似乎还知道他大凉的秘密。 可是,却好像怎么都对她狠不下心来。 听见铁衣说她在烟雨阁喝醉了,竟还鬼使神差的跟来。 谢景行蹙眉盯着怀中人,怀中娇躯温热,似乎连他的心也被焐热了一两分。可是他却觉得有些奇怪,仿佛这姿势有些熟悉,好似他曾这么做过? 在哪里做过?梦里? 他迟疑的,不确定的开口:“沈妙,我以前……这样抱过你吗?” 怀中的哭泣声戛然而止。 沈妙从他怀里抬起头,定定的看着他。 月光下,她的眼眶红肿,眼睛却亮晶晶的,仿佛在绝望中又出现了新的希望,动人的很。 她踮起脚,伸手拉住谢景行的衣领,将他拉近自己,猛地吻了上去。 “你还这样亲过我。”她说。 …… 后来的事情,便是沈妙缠的谢景行没办法,终于答应带她去大凉。 可能在那个梦里,谢景行和沈妙一朝醒来人都不见了,大约是会被明齐的百姓以为是私奔去了。 不过那又如何,等到了大凉的皇宫,梦就会醒来。 在那将近半年的旅程里,沈妙也把自己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梦里的谢景行。她也不知道谢景行会不会相信。 谢景行听完后,什么都没说,后来有一日夜晚,却对沈妙说了。 他说:“那个道士说的不对。” 沈妙疑惑:“什么?” “千千万万个可能里,我都只会选择你。”他挑唇一笑,把沈妙手上的红绳拨了一根给自己系上,道:“赶路吧,别让现实里我的等得太久,沈娇娇。” …… 谢景行目瞪口呆的听完。 沈妙斜睨着他:“在梦里的那一个可能里,你可是招蜂引蝶,日日逛花楼,可劲儿欺负我,我与你说什么都不信,怀疑我,掐我的脖子。谢景行,你知道你干了什么吗?” 她这一副兴师问罪的语气,让谢景行都默然。半晌后却道:“那是梦里的我,不是我。” “梦里的也是你!”沈妙怒道。 谢景行连忙一把搂住她给她顺毛,道:“梦里的我最后不也是相信了你,带着你回了大凉,可见我心中只有你一个的。”又摸着下巴不爽道:“不过那小子真是好福气,你居然主动亲他。” 沈妙:“……” 自己吃自己的醋,普天之下也就只有谢景行才能干出来了。 “既然如此,我必然要为夫人赔罪。”谢景行正色道,突然一把打横将沈妙抱起:“冷落夫人该死,今天夫人可以为所欲为。” “喂,初一十五……” “让奶娘看着。”谢景行抱着她转身往外走,唇角却忍不住扬起,道:“虽然梦里的那个人很可恶,不过有一件事也没说错。” 沈妙看他:“什么事?” “千千万万种可能里,我都只会选择你,只有你。”他说。
番外 相看(罗高夫妇) 罗潭近来心情不大爽利。 罗家众人都搬到陇邺来了,算是如今在这头定居。沈妙做了皇后之后,也不如从前一般清闲。又要照顾初一和十五,又要将后宫治的妥妥帖帖,虽然这在罗潭眼里也十分费解。毕竟这大凉的后宫只有沈妙一个人,有什么好治理的? 不过沈妙的确是忙了起来,罗潭就觉得有些无聊了。 但她历来就是个闲不下来的性子,干脆整日出去游山玩水,给自己找乐子去。 这下子,罗家二房夫妇就有些不满意了。 马氏成天说:“你如今也老大不小了,人娇娇的儿子都有一岁余,你做老姑娘旁人管不着,但你成天性子还如此冒失,那可怎么得了?” 罗潭烦不胜烦,她就觉得一个人挺好的嘛,自己吃吃喝喝玩玩闹闹,成了亲多麻烦,要管这管那,还要管着丈夫的心。若是丈夫是个好的,不往后院里纳乱七八糟的女人,那还的想早些开枝散叶。等生完孩子,还得亲自教养。女人的青春多短暂,怎么就能浪费在这些琐碎的事情上。倒不如趁着好年华,多出去走走,遍访名山大川,那才叫有意义。 其实罗家也不是什么古板守旧的家,更不是非要年纪轻轻就操心着把女儿嫁出去。只是做父母的总是希望孩子能早日有个好归宿,而罗潭成日大大咧咧的,活到这么大,好似还从来没喜欢过什么人。若说是喜欢,都是随便在街上瞧这着个戏子模样生的俊俏,男女不计,这样的喜欢,和喜欢花花草草无甚区别。要等到罗潭自己在情之一事上开窍,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 马氏问:“潭儿,你老实告诉娘,真没有心仪的男子?” 罗潭都被问的不耐烦了,就道:“娘,我打哪里来的倾心男子?” “如今连千儿都有了喜欢的姑娘,千儿还比你小呢。”马氏一听沮丧,拿罗千出来做例子:“这世上好男儿多得是,怎么就没瞧着一个喜欢的呢?” 罗潭撇嘴:“多得是,我可没见着几个。” “这样下去不行,”马氏一拍桌子:“不能任你这么胡闹下去。如今娇娇是皇后,这天下的青年才俊总认识几个,我得让她帮忙找找,你给我好好相看去。” 罗潭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娘,您不是吧?我又不是嫁不出去。” “你不是嫁不出去,你是根本就没明白。”马氏道:“必须去,不去看我还让不让你出门了?”说罢不等罗潭回答,自己就起身出了门。 …… 马氏让罗雪雁陪她去宫里一趟,找沈妙说了这事儿。 沈妙虽然如今已贵为皇后,却到底没改了脾性,在亲人面前总是一如既往的温和。罗家人和沈家人都还是如从前一般与她相处,并未有什么改变。 马氏提起罗潭还十分头疼,就问沈妙:“娇娇,你平日里接触的贵人多,能不能帮潭儿也相看几个?倒也不用家世如何,最重要的是人品,要品行端正的,潭儿单纯,又不懂宅门里的弯弯绕绕,最好那人家家里也清清白白,简简单单,不要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亲戚。咳,最好模样生的俊俏些。”马氏有些赧然:“潭儿就喜欢好看的东西,若是生的好看些,大约她自己也会欢喜。” 沈妙诧异,看了一眼罗雪雁,罗雪雁也道:“是啊娇娇,你还是给潭儿看看吧。” “相看自然是没问题的,不过……”沈妙迟疑的问:“表姐真的没有心仪的人么?” “她那性子,等主动开窍是不可能的了。”马氏摆了摆手,一副不欲再提的模样:“若是潭儿有娇娇你一半知事,我也就不必如此焦心了。” 都是姐妹,沈妙就能慧眼识英雄,早早的年少时期就定下谢景行这样世间少有的绝世男儿,传为一段佳话。成亲之后还将谢景行吃的死死的,一国国君的后宫除了皇后之外没有别的女人,天下多少女人羡慕沈妙都羡慕不来。况且谢景行本身的条件又那样好。 再看罗潭,活了这么多年别说是拿下一个绝世男儿了,就连个普通男儿的苗头都没有。原先马氏和罗连台还想着,等到自家女儿长大后,提亲的人将门槛都踏破,一家有女百家求,那是何等热闹。结果如今静悄悄的,连个蚊子影儿都没见着,别提有多憋屈了。 “潭表姐自己也同意了要相看么?”沈妙问。 “她敢不同意!”马氏又道:“娇娇,你与她感情好,劳烦空闲的时候多劝劝她。一个姑娘家成日逛青楼是怎么回事,这陇邺的赌坊她倒是门儿清,真是家门不幸。” 罗潭本就是这样热闹的性子,又无视规矩礼法,活的洒脱些,却也容易被人诟病。 沈妙爽快的答道:“行,那我现在就开始帮表姐留意着。只是这成还是不成,还得表姐自己喜欢。” “那就多谢娇娇了。”马氏喜出望外。 …… 夜里,沈妙手持着长长的卷轴,一卷一卷的看过去,到夜深都还未睡。 谢景行处理完折子回到寝殿的时候,见她还在等下阅读,就问:“不是让你先睡了?” “有些东西没看完。”沈妙头也不抬,目光继续黏在卷轴之中。 谢景行走过来一看,便见那卷轴之上,每一页都有男子的小像,小像的旁边则是男子的名姓,家世,官职,甚至于喜好和擅长都有。 谢景行把那卷轴一合,问:“你看这个做什么?” “起开。”沈妙从他手里夺回卷轴:“姨母让我给潭表姐寻些靠谱的人相看呢,你别打岔。” “罗潭?”谢景行挑眉:“她要嫁人了?” “姨母操心的很,都是顺手的事。”沈妙突然想到什么,看向谢景行:“说起来,高阳到底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谢景行莫名。 “对潭表姐啊。”沈妙瞅着他:“我瞧着他是喜欢潭表姐的模样,但好似又不说明什么,若是等潭表姐自己明白过来,只怕这辈子都等不到。潭表姐不明白,高阳可是个精明人,他这样拖着是什么意思啊?” 谢景行皱眉,寻思着说:“高阳喜欢罗潭吗?” 沈妙拿胳膊捅他一下:“你是不是瞎了?” “我怎么知道高阳怎么想的。”谢景行委屈。 他在自己的事情上把握的头头是道,关于身边好友的终身大事却是迟钝的不行。沈妙算是看出来了,谢景行也是个没眼色的,便还是懒得问他。 不过谢景行却是在这时候开口,他说:“高阳是聪明人,聪明容易被聪明误。” 沈妙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她回过头,看着谢景行:“你是说,高阳可能知道自己的心思,故意不说,等着潭表姐来开口?” “不是所有人都和你夫君这么能屈能伸的。”谢景行唇角一翘。 “呵呵,”沈妙斜睨着他:“你怎么不说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般不要脸面呢?” 谢景行脸色青了青,只听沈妙又道:“不过你说得对,聪明反被聪明误,高阳这什么都要攥在掌心里的性子,还想等潭表姐来想明白,只怕是要错了。” 谢景行若有所思:“你想干什么?” 沈妙盯着他:“当然是帮潭表姐一把了。”又恶狠狠地凑近谢景行,威胁道:“不许告诉高阳!” 高阳是谢景行的人,谢景行偶尔自然也要提点两句。谢景行抓住她的手,暧昧一笑:“那就要看夫人今夜的表现了。” …… 沈妙说到做到,果然是第二日就寻了一本册子。上头有三个名头,让罗雪雁送到罗府上去了。马氏感激的都要亲自再来宫里给沈妙道谢,被罗雪雁劝慰道:“也不知潭儿喜不喜欢呢,等成了再说吧。” 沈妙挑的人,马氏是信得过的。这回还让罗隋和罗连台也一并来看,二人也都是连连点头。罗连台进了大凉的官职,对各个官员也有些了解。沈妙挑的这三人,皆是排的上名头的青年才俊。并且家世优渥,身家清白,最重要的是品行绝对端正。 罗潭还以为马氏只是说说而已,便是马氏有这心,沈妙肯定是向着自己的,肯定不会让她去相看这些个人。没想到沈妙不仅跟着马氏胡闹,还送了册子。气的罗潭坐在屋里,对着镜子连声悲叹小表妹不爱她了。 虽然心中不愿,罗潭却还是要去见一见这三位公子的。只因为罗连台断了罗潭的银钱,又不许罗潭出门,若是不乖乖听话,还不知道要被关多久。马氏又在罗潭面前声泪齐下,罗潭这人吃软不吃硬,觉得自己让马氏这么为难确实是不孝,便还是答应去见一见三人。 第一位是内阁大学士家的公子,满腹经纶,文质彬彬,只是说起话来却让罗潭有些想要打瞌睡,一下午都在打盹,回头就和马氏说,要是与这人过日子,想一想那乏味,肯定得红杏出墙。 吓得马氏立刻就安排了第二位公子。 第二位公子是一位前备的副将,如今年纪尚轻,再等几年,定然会有更好的前程。只是这小副将年纪轻轻却十分老成,生的虽然英俊却看着令人胆寒,罗潭说要是与这人成亲,只怕是夜里都会担心会不会被枕边人砍死,煞气太重。 马氏一想,确实,女儿家都是娇娇的,虽然罗潭成日大大咧咧,可是跟着个武将在一起,若是有了摩擦,那人性子硬不肯服软,吵起架来不得鸡飞狗跳?便又将这第二位也在心里否决了。 第三日,终于迎来了最后一位。 这一位是中丞家的小少爷贺少爷。贺少爷如今年方二十,还算年轻,家中虽是文官,却也习武。算是个文武兼备的人才。 甫一见到罗潭,便是夸罗潭腰间的那把小佩刀有趣得紧。 那是罗潭重金收来的一把小刀,看着是不甚起眼,却是把削铁如泥的宝刀。常人不识货,这贺少爷却是一眼就看出了刀是好刀。罗潭心中就很高兴,再看这贺小少爷眉目俊朗,气度令人舒心,罗潭作为一个喜欢好看事物的人,也就格外愿意与他多说一些。 这一说,才发现这贺小少爷果真是个人才的。不仅懂得很多,还去过很多地方。说起那些地方的奇闻异事,直教罗潭听得目不转睛,虽然也满腹经纶,却从不卖弄,更不说那些晦涩的话,而是换了能让罗潭听懂的方式,娓娓道来,听他说话十分有趣,不知不觉,二人竟是说到了天黑。 这一日竟是过的出乎想象中的愉悦。 贺小少爷似乎也对罗潭十分满意,二人说好明日再一同出去玩。 回到府里,马氏问罗潭:“潭儿,你觉得这贺少爷怎么样?” 罗潭道:“不错的,作为朋友,实在是很够格。” 马氏和罗连台几乎要喜极而泣了。罗潭全凭喜好看人,能入眼做她“朋友”,几乎已经成功了一半。再听罗潭的丫鬟说起二人相谈甚欢的模样,马氏总算是放下了大半的心肠。 夜里,马氏和罗连台说起这话的时候,还道:“咱们要不要去贺府里打个招呼,我给贺夫人下了帖子,改日一起坐一坐吧。” “急什么。”罗连台道:“八字还没一撇呢。” “也是。”马氏叹了口气:“这千儿我不操心,操心的就是潭儿的亲事。说起来,当初我看那高大夫倒也不错,瞧着他的模样倒也是喜欢潭儿的样子,只是…。后来无甚表示,想来也是自己会错了意。” 马氏心里是喜欢高阳的,模样俊俏,又没有复杂的一大家子,开府另过,罗潭若是嫁过去,直接就是当家主母,只要管好下人就够了。谁知道高阳却好像没那个意思,马氏也是个有骨气的,你再好,是大凉神医世家出来的天才又如何?不喜欢我家的姑娘,那也就算了,我家姑娘不愁没人喜欢。 另一头,罗潭却是托着腮,今想着和高阳也是许久没见到了。 高阳如今回到了高家,虽然不住在高家,却也算重新归了族谱。高湛有许多要交代他的事情,高阳从前还时时找罗潭,如今来的少了,最近的一次,也是一月之前。 罗潭不知怎么的,有点失落。 可转念一想,大约是自己没有了玩伴吧。好在如今的贺少爷亦是有趣得很,也能玩到一块儿,还很得马氏喜欢,既然如此,就当是换个一起玩的人好了。 罗潭不知道,自己今儿个和贺少爷在茶坊里喝茶的事,却被人瞧见了。 此刻,季羽书正一边喂鹦鹉,一边道:“好久没去找罗潭玩儿了,这些日子她怎么都不过来?” 高阳一怔,道:“怎么了?”季羽书好端端的提起罗潭,那必然是出了什么事。 “今日我回去的路上,见着罗潭和个男子走在一起。”季羽书沉吟道:“瞧着倒是挺开心的,她是不是以后都跟别人玩儿了?” 高阳愣住,问:“你说什么?” …… 第二日,罗潭果真又去找贺少爷玩儿了。 听闻贺少爷是很有本事,在仕途上也是很有前程的,倒没想到竟也很会玩。罗潭本以为自己天天走街串巷,将陇邺城摸得差不多了。谁知道贺少爷一出,才晓得自己毕竟不是土生土长的陇邺人,贺少爷知道许多旁人不晓得的小店或是酒楼,俱是令人耳目一新,罗潭最喜欢这些新奇玩意儿,一扫这些日子的颓靡,觉得像是头一遭来陇邺似的,买了许多东西。 他们二人倒像是同一种人了,爱吃爱玩,精力充沛。 这一日也是玩到了太阳落山,才依依不舍的离开,贺少爷送罗潭回府。 高阳来到罗府,恰好见着罗千从里面走出来,大约要出去做什么。他如今也不是当初那个意气少年了,个子拔高了许多,稚嫩的面上也渐渐开始显出男子汉才有的坚毅。 只是这跳脱的性子还是痛从前一样,倒不愧是两姐弟。 他一看见高阳,就道:“高大夫!” 高阳:“……” 这姐弟俩都爱叫他“大夫”,可他的身份可不是普通大夫,况且他还有官职在身的好不好? 罗千问:“高大夫,你来找我姐的吧?我姐不在。” 高阳一愣,不露声色的问:“哦?这么晚了,还没回来吗?” 罗千一挥手,故作老气的道:“嗨,和那位贺少爷出去,大概是玩的找不着北了吧。” “贺少爷……”高阳咀嚼着这个名字,还未再问话,就听见罗千说:“哎?说什么来什么,他们回来了!” 高阳顺着罗千的目光转头一看,就见一俊俏小公子和罗潭双双走过来,身后的小厮还抱了一堆东西,罗潭正很豪爽的与对方说:“日后游历大江南北策马天涯,算你一个!一定诸多趣味!” 贺少爷笑道:“荣幸之至。” 高阳的嘴角抽了抽。 罗千朝罗潭打招呼:“姐!高大夫来找你了!” 罗潭这才瞧见高阳,高阳走过去,先对罗潭笑了一笑,才看向这传说中的贺少爷。 贺少爷瞧着很是俊秀斯文的模样,方才瞧着也同罗潭相谈甚欢,见了高阳,便对罗潭道:“既有客人,便不打扰你了。”说罢又命随从拿了个小盒子,道:“昨日回去的路上偶然瞧见,觉得你大约会喜欢。”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希望不要嫌弃。” 罗潭接过,高兴的道:“谢谢,你的眼光,我素来是相信的。” 见他们二人旁若无人说的高兴,高阳只觉得有些憋屈。好容易送走了贺少爷,罗潭才问高阳:“你过来找我有事么?” 高阳眯着眼睛看她,道:“没事就不能来找你了?” “那倒不是,”罗潭说:“你不是回高家,有许多要忙的事嘛。”一边说一边顾着打开贺少爷给她的盒子。 便见盒子里,放着一条手链。罗潭向来不爱这些珠钗首饰,这手链却是细细的金链子,链坠却是一把精巧的小刀,只有小手指指甲盖大小,栩栩如生,可爱得紧。罗潭当即就爱不释手的把玩起来。 高阳见状,心中越发不悦,道:“既如此,你也陪我走走吧。” “我为什么……”罗潭话还没说完,就被高阳抓着胳膊往外走了。她虽有武功,在高阳面前却是不够看的。高阳平日里看着谦谦君子,本身可并不文弱。罗潭挣扎不开,只得被高阳带着走。 罗千在后面对他们二人挥了挥手,道:“早点回来啊姐!” 高阳一直带着罗潭走到一条小巷子里才松开手。 罗潭的手腕都被他抓的生疼,不由得甩了甩手抱怨:“你疯了啊?” 高阳怔了怔,松开口,半晌才道:“我忙的很,你也并未空闲?” “啊?”罗潭不姐。 “和贺少爷玩的很开心么。”高阳打量她,语气却有些古怪:“才认识几日,就用上了‘素来’,你与他很熟么?很相信他么?” 高阳今日实在是古怪至极,罗潭没理出味儿来,下意识的回到:“你有病吧?我与谁熟还要与你说啊。你今日怎么了,吃错药了?你祖父责骂你了?” 高阳深深吸了口气,才道:“若是我不来找你,你就跟别人出去游山玩水?” 罗潭被高阳今日的语气弄得莫名其妙,她也不是耐心的人,便道:“你这人也太霸道了吧,你不来找我,我自然要去找别的人玩,不然就自己闷死在屋里么?天下这么多人,当然要广结好友啊。” “只是好友?”高阳欺身上前,道:“你不是都已经开始相看未来夫君了?” 罗潭一怔,问:“你怎么知道?” 她这话落在高阳耳中,却是在默认的道理。 高阳道:“那你觉得他如何?” 这一回,却又是恢复到平日里温和的语气来。罗潭见他神色如常,只当他是这会儿正常了。便道:“还不错啊,不想那些个文绉绉的书生,也并不粗鄙,挺有意思的。” 高阳道:“不要再与他见面了。” 罗潭费解:“你怎么回事?怎么今日老说奇怪的话。且不说这是我娘要我去见的。可是交什么朋友,挑什么夫君,那都是我自己的事吧,你操的这是哪门子心?难道我日后见别人你也要管?” “对。”高阳打断她的话。 罗潭愣住。 “我本来以为,你会自己明白的。但是你笨的教我叹为观止,或者,其实你是聪明的,所以故意吃定我?”他若有所思。 罗潭听不明白他的话,就只听见了高阳说她笨,当即就炸毛了,道:“你才笨。不仅笨还无理取闹。我就喜欢和贺少爷玩儿,你不让我见他,我偏要。怎么会有这样不讲理……”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高阳一把拉进怀里,堵上了她的唇。 他的吻温和如同他本人,似乎也是谦谦君子一般,然而在柔和之中,却也有着强势和不容拒绝。 罗潭捂着嘴巴后退两步。 她纵然再如何粗枝大叶,却也晓得这代表的是什么意思。她从未深思过自己同高阳的关系,在她看来,高阳是个不错的朋友,虽然喜欢捉弄人,外表温和好说话实则一肚子坏水,但总归还能算个君子。 但是君子如今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占了她的便宜? 若是换了旁人,只怕罗潭早就举起刀满城砍人了,再不济也会将对方狠狠揍上一顿。但是遇上高阳,她除了慌张失措之外,竟然没生出多少愤怒的情绪。 好似已然习惯了这般亲近的举动。 是的,已经习惯了。 从定京跟到陇邺,住在高府,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高阳对她绝对称得上君子,但又时不时地做出一些亲昵的举动。那些举动十分自然,而罗潭又大大咧咧,不会太过计较。以至于像是蚕食桑叶,顺理成章,到现在做出这般出格的事,也好像很平常。 罗潭悚然。 高阳见她如此,神色微松,语气却是柔和了。 他道:“以后不要见他了。” 罗潭羞愤:“你为什么……” “如果这也看不出来,我便要真的怀疑你已经笨的天下挑不出第二来。”高阳轻笑。 罗潭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最后突然道:“莫非你喜欢我吗?” 高阳轻咳一声,道:“我都做得这般明白了。” 罗潭却觉得委屈,哪里明白了。他又没来提亲,也没写情诗,更没像谢景行对沈妙那样时不时地说些甜言蜜语,鬼才能看得出来! 高阳道:“一开始只是觉得你好玩儿,想逗逗你。后来却觉得你很有意思,看到你和别的人亲近,我心里也会不舒服。本想着这样顺其自然,你总会明白。可现在我懂了,以你的脑袋,若我不说,你一辈子也不会明白的。” 他上前一步,不给罗潭逃开的机会,道:“你明白了吗?” 罗潭被他绕的有点乱,下意识的点头:“嗯……哦。” “那就好了。”高阳愉悦的拦住她的肩:“那么现在回府吧。” “回什么府?”罗潭问。 “当然是罗府。”高阳笑得云淡风轻:“是时候和岳母提提咱们的亲事了。” 片刻后。 “高阳,你找死!”
番外 私相授受(丘宁夫妇) 冯安宁总是觉得自己很怕沈丘。 说起来很奇怪,她是冯府的千金大小姐,自小骄纵挑剔惯了,冯老爷和富夫人宠着她,家中上上下下的兄弟姐妹也让着她,便让她长成了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骄傲性子。 不过却有两个人除外。 一个是沈妙。冯安宁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和沈妙玩在一起的,有着蠢笨粗野之名的沈妙,不知不觉不再如从前一般做出一些可笑的举动,而且因为大家一起在广文堂学习功课,和沈妙坐的又是一张桌子,冯安宁渐渐察觉到沈妙甚至称得上有些聪明。 年少的时候,总是崇拜些比自己看着要高深莫测的人,更何况沈妙因为之前的粗野,和之后的端庄,判若两人,这种差别就显得更加明显起来。 冯安宁不由自主的就想和沈妙玩儿,广文堂其他的官家小姐她瞧不上眼,偏对沈妙青睐有加。沈妙既不捧着她,也不巴结她,对她可有可无的模样,冯安宁反倒觉得沈妙比那些个时常跟在她身后说漂亮话儿的小姐来的真实。 冯安宁觉得自己也听有病。 沈妙这茬不提,第二个不会让着她的人却是沈丘。 说起来,沈丘这人无论在长辈还是在晚辈中,名声都是极好。即便有这么个声名狼藉的妹妹,也丝毫没有影响他的好名声。 冯安宁从前也曾见过沈丘一两回,只觉得是个英俊青年,瞧着和煦如阳光,十分好说话的模样。 可是后来她与沈妙渐渐熟络起来,连带着近距离接近沈丘几次,却觉得莫名有些惧怕沈丘。 一来沈丘没有如同那些贵家公子哥儿对她礼让有加,或许是沈丘本就是武将出身,性子粗犷不够细致,可是二来,他待冯安宁便如路人一般,并未因着冯安宁是沈妙好友就要格外高看一眼。 这对于心高气傲的冯安宁来说是不能忍受的。 可是每当她想要发脾气的时候,瞧着沈丘目光犀利喝着手下士兵的时候,却又莫名其妙的却步了。 冯安宁自己也不明白,若说临安侯府的谢景行是定京的男霸王,她至少也能称得上是个女霸王吧。她什么都不放在眼里,怎么偏生就对这对兄妹无可奈何呢? 冯家大哥就骂她,只晓得在窝里横。 冯安宁悻悻然,每次都说下回见到沈丘,一定要趾高气昂,可是等真的见到了,却又是缩着脖子,低眉顺眼的走过去。 就连沈妙的表姐罗潭都觉出部队来,说:“怎么安宁每次来沈宅,都要比往日安静一些呢?” 沈妙就似笑非笑道:“倒不如说,见着我大哥要安静些。” 冯安宁恼羞成怒:“胡说什么呢?我想安静就安静,还须得人同意不成?” 罗潭就冲着冯安宁身后喊:“丘表哥,你怎么突然来了?” 冯安宁身子顿时一僵,拔腿就想跑。就见罗潭指着她乐不可支:“小表妹说的是真的,难道冯家大小姐最怕的竟然是丘表哥么?” 冯安宁愤而起身,发誓再也不同罗潭说话了。 …… 倒是后面的事情有些出乎冯安宁的意料,她同沈妙出去,因为自己的疏忽,反而让沈妙落入贼人手中。冯安宁的心中自然是自责不已,而沈丘的态度更让她心惊胆颤。 沈丘毫不留情的表达了对她的质问。 沈妙失踪,冯安宁心中难受,不知是谁把沈丘怒斥冯安宁的话告诉了冯家兄长。几位兄长心疼妹妹,纷纷道:“那沈家大哥也实在太过分了,事已至此,先去搜寻沈家小姐方是正事。怎么还与你个小姑娘计较,你不也很自责了,怎能雪上加霜?” “不是的。”冯安宁捂着脸道:“他说得对,本来就是我的错。” 她心里一边担忧着沈妙,一边又有些自厌,觉得自己很是讨厌,沈丘定然也很讨厌自己的。 所幸的是沈妙活着回来了,也未出什么事。可是冯安宁却再也不敢踏足沈府,倒不是别的,只是觉得很是羞惭,若不是自己,也不会令沈妙吃这样的苦头。虽然结果是好的,但过程却也不是胡编。 她其实很想去沈宅,见沈妙,同罗潭拌嘴,或是看看沈丘也好,也是也只得自己按捺着。即便罗潭给她下帖子,冯安宁都是回绝了。 她性子骄纵,旁人看着是不懂事,其实最是倔强。她低不下来头,也做不到若无其事,干脆这样惩罚着自己。 谁知道沈妙的亲事竟然出了这么大的差错呢? 冯安宁听起自己父兄说起朝堂一些事情的时候,知道沈家是众矢之的,谁取了沈妙,对沈家来说都不是一件好事,沈妙就更是了。自己的亲事都成了权谋的牺牲品,沈妙又能怎么办? 冯安宁想到了自家大哥。 冯子贤性情温和,眉目端正,重要的是冯安宁了解自己的大哥,绝对是正人君子。比嫁给太子之流实在是好多了,便说动了大哥去沈府提亲。 冯子贤起先是愕然的,可他也的确听冯安宁说起过沈妙的不少事情。觉得冯安宁虽然骄纵,可这样的人没什么心眼儿,被冯安宁觉得不错的人,至少不会是奸猾之辈。 冯子贤答应了冯安宁去沈府瞧一瞧,不过最后却是被沈妙拒绝了。 尽管如此,冯安宁和沈宅的关系还是因此而缓和了一些。因为她在回府的路上遇着了沈丘,沈丘应该已经知道了 ,沈丘应该已经知道了冯子贤来府上的事,瞧了她一眼,对她道了一声谢谢。 只一声谢谢,便让冯安宁有些激动地辗转反侧了。 冯安宁的贴身侍女小心翼翼的问她:“姑娘对沈家大少爷如此看重,为他喜为他忧……可是……可是倾心沈家大少爷?” “你胡说什么?”冯安宁本能的反问,柳眉倒竖,好似被踩了尾巴的猫。 侍女吓了一跳,连忙跪下身来,道:“奴婢胡言乱语,还望姑娘饶奴婢一回。” 半晌却没听到冯安宁的回答。侍女心中正是七上八下不安的时候,只听得头上传来一声:“罢了,你起来吧。” 冯安宁对着镜子,咬了咬唇。 有些事情不承认,不说破,不代表就没有发生过。连自己的贴身侍女都能看清楚的事,冯安宁想,大约她自己表现的应当很是明显了吧。至少没瞒过贴身侍女,就更不可能瞒得过沈妙的眼睛了。 沈妙知道自己的心思,会不会告诉沈丘……那沈丘是否知道? 冯安宁有些烦躁的看向镜子。 镜子里的姑娘生了一张娇美的脸,大眼俏鼻,唇角微翘,就显得有几分大小姐的气性儿来。 她天不怕地不怕,独独怕沈家两兄妹。沈妙就不说了,到底只是因为沈妙总是有些神秘,那沈丘好端端的,众人眼中最好说话又亲切,性子磊落不计较的好人,她在怕什么? 她怕的其实不是沈丘,只是自己,在沈丘眼中或许骄纵胡闹,是非不分,什么都不会的自己。 恋慕一个人的时候,总是在心里反反复复的审视自己,做的哪一点不好,若是对方优秀的很,便是要怀疑自己三分,是否配不上对方。你小心翼翼的想在他面前表现出最好的一面,努力做事,但还是忍不住心里七上八下,悬而未决,就怕自己哪里出了错。 偏偏越是紧张越是出错,越是如此就越是在对方面前出丑。沈丘因沈妙的事情怒斥她,她怕对方厌恶而难过,沈丘对她道谢,她就能立马高兴起来。为其高兴为其忧心,冯安宁都能想到那门外头的戏班子里花魁翘着兰花指的唱词。 “相思坟上种一株彤彤红豆,豆熟掉进心尖尖,问一句汝可知?” 这唱词也忒俗气,冯安宁却觉得说的是很对的,简直像是把她的心事全都唱出来了一般。 可是她又觉得自己大抵是无望的,因着沈丘实在是看不出来待她有什么特别。冯安宁又黯然又无趣,觉得独自一人唱戏也索然无味。 偏偏沈妙还在这时候出嫁了,嫁到了千里之外的大凉。 这不仅仅意味着从此之后定京要少一个朋友,更意味着她也不能再有理由去沈宅,动自己隐秘的小心思来。 冯安宁很失落。 …… 世事变迁,谁都没想到定京会风云突变。 或许那些聪明人知道,为官者知道,宫廷人知道,冯安宁这样不问世事的官家女儿,却是茫然的。 一夜之间,文惠帝就病重了,定王傅修宜掌握大权。皇子们死的死,罪的罪,伤的伤,亡的亡。定京官家人人自危。 冯安宁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却能看出冯大人凝重的神情,以及自家兄长们每日的忙碌。 直到有一日,冯老爷将冯安宁叫道屋中,对冯安宁道:“安宁,你年纪也不小了,如今也到了该出嫁的年纪。” 冯安宁敏感的猜到冯老爷接下来想要说的话,不过这对她来说太突然了,几乎想都没想,冯安宁就立刻回道:“爹,我还不想嫁人,我想陪在爹娘哥哥的身边。” 一向疼爱她的冯老爷这一次却是没有顺着她的话往下说,而是道:“傻孩子,哪有姑娘家一直留在府里不嫁人的。莫非还想当老姑娘不成?你表哥过几日到定京来,你带着他四处转上一转。” 这话里的意思几乎是有些暗示了,冯安宁从来就不是沉得住气的性子,立刻站起身来,激动道:“爹,您这是什么意思?” “冒冒失失的,像什么样子。”冯老爷眉头一皱:“什么什么意思,你表哥来定京,你这个做表妹的接待又怎么了?” “接待?我又不是下人,为何要我来接待?”冯安宁道:“再说还有大哥二哥呢,我不去!” “你!”冯老爷冷下脸:“必须去!” 冯老爷自小到大就没对冯安宁说过一句重话,今日却是当着下人们的面如此不给冯安宁留面子。冯安宁觉得既伤心又委屈,干脆站起来道:“爹,咱们冯家又不缺银子,犯不着做卖女儿的勾当。这表哥与我多年都未见面,你不嫌尴尬,我还嫌无话可说呢!你莫不会是想要打着接待的名义,让我与他成什么表哥表妹的好事吧?我不干!谁愿意谁去,我不愿意!” 她和罗潭呆的久了,说的话都有些荤素不忌。 冯老爷猛地站起身来,“啪”的一巴掌扇到冯安宁的脸上。 冯安宁一呆,面上火辣辣的疼,她不可置信的盯着冯老爷,却见冯老爷眼皮都未抬一下,道:“滚回你自己的屋里去,好好反省,别说我冯家教出这般不知廉耻的女儿!” 周围的下人们都震惊了。 冯老爷从来舍不得砰冯安宁一个小指头,曾经广文堂的夫子因为功课责打冯安宁的手心,冯老爷见了冯安宁手上的印子还说要与那夫子拼命,如今却是 ,如今却是自己亲自给了冯安宁一巴掌。 冯安宁“哇”的一声哭着跑出了大门。她一口气跑回了自己的屋子,将门关好,扑到床上痛痛快快的哭了出来。 她只在小时候见过那位远房表哥一面,那表哥比她大一些,会微笑着唤他表妹写的一手好字,少年时候就吟的一手好诗,可是冯安宁却亲眼见着还尚且年少的他去亲自家贴身丫鬟的嘴巴。 冯安宁觉得恶心极了,还将此事说与自家人听,可是冯家人都觉得她是看错了,不肯相信她。冯安宁就更讨厌这位表哥了。 别说是接待他,连见也不想见。况且冯老爷说这话的意思,冯安宁又不是三岁小孩,自然听得懂这其中的暗示,冯老爷分明就是有意要撮合她和这位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表哥。 冯安宁越哭越觉得伤心,喜欢的男子不喜欢自己,大约觉得自己还很拖累。自家父兄反倒来要她与厌恶的人过一生。沈妙和罗潭都走了,她在定京城没有可以说话的人,只觉得满腹委屈无法诉说,她爹如今还打她,冯安宁真觉得日子难过极了。 可是她是个骄纵的,不仅骄纵还犟的很,冯老爷可以不宠着她,厌恶了她,她却倔强一如往昔,甚至开始绝食抗议,总之就是不肯服软见那位恶心的表哥。 若是往常,她这般绝食抗议,早已让家里的人忙的团团转,可是这一回却不起什么作用。甚至冯老爷变本加厉,态度反而越发强硬。 冯安宁与冯老爷就这么对峙着,直到冯子贤自定京外办事回来,得知此事,来安慰她。 冯子贤道:“妹妹,你也别责怪爹了,爹如今也没办法,定京局势动荡不安,咱们冯家岌岌可危,爹想你早些出嫁方得避祸。曹家表哥家大业大,你嫁过去吃穿不愁,且他也算才貌双全,又是自家亲戚,过去后总不会亏待你。大哥知道你心中委屈,可是今时不同往日,如果没有这一遭,自然能任你随意挑个如意郎君,可是现在……安宁,你忍一忍吧,爹也是没办法。嫁给他,总比跟着咱家不知道会是什么结局的好。” 冯安宁听得怔住,从来没人跟她说过这些。前段日子她看冯家人上上下下忙个不停,心中也觉得奇怪,可每次问起来,都被冯老爷打发了。这回自己的亲事,冯安宁还真没将此事联系起来。 她问:“大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冯家要倒霉了吗?”不等冯子贤回答,她又道:“若是冯家真的有什么危险,我身为冯家的女儿,又怎么能置之度外冷眼旁观,莫非父亲以为将我嫁人,让我避开这一切就是为了我好么?既是自家人,同甘共苦总要做到吧!” 冯子贤叹了口气,道:“妹妹,你的话我何尝不知,只是许多事情并非你想的那般简单。你想要与冯家同甘共苦自然很好,可是爹娘怎么舍得。你自小娇生惯养,我们都不愿你出什么事。况且还有许多心怀鬼胎之人,若是拿你威胁冯家又该如何?”顿了顿,冯子贤才艰难道:“你留在冯家,不仅帮不上忙,反倒会让爹娘分心,甚至会成为冯家的软肋。若是嫁到曹家,不仅可以让爹娘安心,曹家也许还能帮得上一些忙。” 冯安宁许久没有说话。 “安宁……”冯子贤见她不语,有些担心。 “大哥,我没事。”她深深吸了口气,笑着看向冯子贤:“你容我再想想吧。” 冯子贤见她不欲多说的模样,知道一时之间冯安宁很难接受这么个变故,当下也没多言,自行离开了。 等冯子贤离开之后,冯安宁才茫然的看向铜镜,双手微微颤抖。 人有旦夕祸福,冯安宁也没想到,似乎只是短短的一夜间,她就能从人人称羡的千金小姐变的如此危险。更没想到,自己会成为累赘。 年少的时候过的太过天真而肆意,却不晓得上天是吝啬的,可是可恶的。他给与你前半生的福气,就要用不安定的未来来偿还。 一边是继续使性子过自己的生活,一边却是家族。 冯安宁想,当年沈妙要护着沈家,处处被制掣,做事情都要思前想后的时候,也是这般纠结的么?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花容月貌的骄纵千金,能承担的起这么巨大的责任么? 不能再这么继续下去了啊。冯安宁想着,便是要骄纵,也要人宠着才行。不是人人都是冯家人,也不是她一辈子都能受冯家庇护。 反正……她喜欢的人,也并不喜欢她的。 冯安宁下定了决心。 …… 冯安宁的转变令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她答应了冯老爷的暗示,也决定和那位曹公子试着见面谈笑,或许日后还会成为他的妻子。 冯家人都知道这是为什么,可是他们也无可奈何。在仅有的几条前路里,似乎只有这一条能让冯安宁过的轻松些。若是可能,他们不愿意冯安宁受一点子委屈,可到了必须受委屈的时候,他们又宁愿她能少受些,再少受些。 冯安宁的转变不仅仅只是对曹家表哥的态度,还有她自己的性子。好像一夜之间变了个人似的,变得有些沉默,这在外人看来是懂事温柔,在冯家人眼中却很痛惜。可每当他们问起冯安宁,冯安宁却只是笑着敷衍几句。 曹公子倒是对冯安宁十分满意,毕竟冯安宁生的娇美,如今转了性情,更加柔顺可人,他还是挺喜欢的。 转眼几乎就要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 冯家和曹家交换了二人的庚帖,冯安宁坐在屋里,看着外头的花花草草发愣。 却听闻自己的贴身丫鬟匆匆忙忙跑过来,道:“不好了,不好了小姐!” “什么事?”冯安宁问。 “表少爷在醉仙楼被人打了!”丫鬟道:“被将军府的沈大公子打了!” 冯安宁本来并不在乎丫鬟说的这事儿,待听到最后一句时却忍不住吃了一惊,道:“你说…。被谁打了?” “沈家大少爷,沈三小姐的大哥!”丫鬟急的眼泪都快下来了:“曹公子正在府里闹着,说要取消婚事呢。” …… 冯安宁到大厅的时候,就看到冯夫人和冯老爷正在一口一个“贤侄”的劝曹公子。曹公子却是气愤难平的模样,见冯安宁出现,立刻冲了过来。 冯安宁这才看清曹公子脸上青一块紫一块,似乎被揍得不轻。尤其是两个乌黑的眼圈,看的她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曹公子见状,越发恼羞成怒,指着她的鼻子骂道:“既然早已与人暗度陈仓,和那沈丘有了首尾,又何必来与我做什么亲事?莫非是想嫁到我曹家来与我戴绿帽子不成?” “住口!”冯老爷脸色一沉,这曹公子说话实在难听。虽然想冯安宁嫁过去,可冯安宁是冯老爷自小宠大的,哪能被这么糟践? 冯安宁也是收了笑,道:“曹公子慎言,我以为曹公子这样的门户,断然不会学人口舌搬弄是非,原来是我想岔了。” 她和沈妙混了许久,说的话里都学会待人三分嘲讽。曹公子哑然一瞬,随即却又是冷笑起来,道:“你又何必做什么清高姿态?若非你与他有首尾,他怎么会无缘无故的替你出头?” 替她出头? 冯安宁眉头一皱,冯子贤问:“阿诺,你说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阿诺是冯府的小厮,因着曹公子如今暂住在冯府,对定京路途又不甚熟悉。冯子贤便将自己的小厮调了一个到曹公子身边,这样方便些。 阿诺站出来,战战兢兢的看了一眼曹公子,这才慢慢道来。 原来这曹公子,表面上瞧着对冯安宁嘘寒问暖,看着也是个恪守礼仪之人,私下里却并不如何正经。对于要娶冯安宁,只是因为冯安宁家世和容貌都还算般配,可是那曹公子府里虽然没有姬妾,可沾手过的女人也丝毫不在少处。 他在醉仙楼里喝酒的时候,定京里结识的一众狐朋狗友就问他:“曹少爷,听闻那冯家千金可是个骄纵性子,你在这里饮酒寻欢,日后是不是便要收敛一些了?” “开什么玩笑?”曹公子就回道:“男人在外应酬天经地义,况且如今我娶了她是高抬她,我曹家可不是什么女人都能进去的。若非是看她性情温顺乖巧,那也轮不到她进我曹府的门。” “温顺乖巧?不是说冯小姐骄傲跋扈,目中无人么?” 曹公子得意一笑:“不过是以讹传讹,想来她大约也是知道自己的身份,才故意讨好于我。罢了,见她这般乖巧努力,若是日后不给我惹事,谨小慎微,我也会多怜爱她的。”到最后,便又是些污秽的玩笑话,实在是有些过分了。 曹公子自己说的快意,却见一边席中突然大踏步走来一人,他还未反应过来,便是结结实实挨了一拳,被人揍翻在地。那人三拳两脚就揍得曹公子哭爹喊娘,罢了,才听到那人说:“冯家挑女婿的眼光也忒差了!这么个软蛋,还想娶冯家小姐?” 周围人都看的呆住,曹公子既丢了脸面又挨了揍,气愤不已,一问那人身份,却是将军府家的大少爷。沈丘他得罪不起,就过来发难冯家了。 冯老爷和冯夫人闻言气的脸色铁青,倒不是生气沈丘,而是生气曹公子的做派。原先以为是亲戚,这人表现的又很是得体,若非今日出这么一出,他们还不知道私下里曹公子是这副嘴脸。既然瞧不上冯安宁,又何必过来提亲,要是真等冯安宁进了曹府大门,岂不是跳入火坑。连自己妻子都不尊重的人,能指望他真心爱护冯安宁一辈子? 冯老爷大怒:“我看你果然该打,既然你这么瞧不上冯家,冯家也担不起你这样的大人物,给我滚出去!” 曹公子一愣,不可置信道:“什么?” “没听见吗?叫你滚出去。”冯安宁冷冷道。她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厌恶。多年以前,她就亲眼见过这姓曹的狎玩侍女,早已对他不抱任何幻想。如果不是为了帮助冯家,她也不愿意委曲求全,既然已经撕破脸,那就没什么好说了的。 她的心里,竟然有几分庆幸。 曹公子还要说什么,却已经被脸色铁青的冯子贤叫人赶了出去。 冯夫人见着冯安宁,心中酸涩不已,险些让自己的女儿掉入火坑。还是冯安宁反过来安慰她才成事。 可是冯安宁的这门亲事,终究是毁了。 …… 不用去应付恶心的表哥,冯安宁的日子反倒过的轻松了许多。虽然冯家如今仍然是岌岌可危,可是她也不再如从前一般钻牛角尖。一切都顺其自然吧。 可是她却没想到自己会在出门的路上遇着沈丘。 她有些犹豫,不知道该如何说话,再见面时,尴尬、唐突、不知所措,再也没有平日里的爽快利落。 沈丘却是先她一步走过来。 冯安宁见他走进,他越发高大威武,英俊倜傥,和那些软绵绵的公子哥儿相比,倒像是浑身上下用铁铸成一般。 她心中一瞬间慌乱,脱口而出的竟然是:“你为什么要打曹公子?” 沈丘眉头一皱,道:“那种人,打了他又如何?” “你不该打他的。”冯安宁摇头:“如今正是多事之秋,若是他因此而心生怨恨,难免调转头背后动手脚。这个时候撕破脸……”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说,只是慌乱之下,随便找话来说了。 沈丘盯着她:“如果我不打他,你就要嫁给这样的人?” 冯安宁一怔,随即轻声道:“也许吧,这也没什么不好?” “这没什么不好?”沈丘语气中倏尔有了一丝怒气,他道:“那种软蛋,在外花天酒地,还背后议论未婚妻,你愿意嫁?” 冯安宁抬起头,看着他:“这和沈副将有什么关系呢?” 她有一点期待的。 “娇娇临走之前交代我看好你,若知道你嫁了这么个玩意儿,一定会生气。”沈丘道:“自然与我相关。” 冯安宁黯然,道:“多谢沈副将关心了,不过今时不同往日,在定京里,这个关头敢娶我的人家本就凤毛麟角,我没有过多的选择,不过还是多谢你的好意。” 沈丘怔住。 冯安宁说完这句话,就对着他轻轻一福,转身要走了。 她从来都是笔直笔直的,骄傲的像是不谙世事的烈马驹,如今看背影,却是很消瘦。 沈丘无端的就觉得心里发赌。只觉得那个原先有些骄纵的,看着他却会害怕的小姑娘,不知什么时候也就长大了,可是长大了,却无端的多了些难过,让人觉得不忍。 行动快于理智,他突然大步上前,一把攥住冯安宁的胳膊,将她扯住。 冯安宁回头,诧异的看着他。 沈丘瞧着她的眼睛,一瞬间,他做了一个决定,一个在很久很久以后,他想起来都会情不自禁笑起来的决定,也是庆幸一生的决定。 他说:“胡说,怎么就没有选择了。你看我如何?” 冯安宁眼睛蓦地瞪大。 “你看我,比姓曹的可更好?”他再一次重复道。 武将重情,不比的文人弯弯绕绕,直接而热烈,赤诚而真挚。 冯安宁的脸上顿时飞上两朵红霞。 她说:“如果我说好的话,这算不算就私相授受了?” 这回轮到沈丘愣住。 却见那姑娘笑靥如花,仰着脸看着他,一字一顿道:“好。”
番外 远行(包子兄弟) 初一和十五十八岁的时候,孝景帝宣布退位了。 这实在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孝景帝正值壮年,身体康健,正是好时机,怎么说退位就退位了。 可是这么多年,孝景帝和沈皇后二人,可真真实实的坐实了“任性”二字。纵观历史上,断然没有这般随意的帝后,没有后宫三千佳丽,就只有皇后一人,群臣不是没想过法子,不过最后除了自己讨得没趣儿,还真是没法撼动沈皇后的地位。 况且沈皇后还有个强有力的娘家,一来二去,群臣也就随了去了。反正沈皇后诞下两个儿子,大凉后继有人。 可即便是后继有人,也不能这么早就让其登基啊。 初一和十五的名讳,一个叫谢淑,一个叫谢舞。只因为在孩子们满周岁不久之后,正要取名字的时候,赤焰道长不知从哪儿冒出来,说着两个孩子的出生很是艰难,要平安长大,得取女孩儿的名字压一压。于是谢景行就给两个孩子娶了这么个名字。 谢淑和谢舞年纪渐渐长大懂事后,因为名字的原因没少和谢景行吵架,可便是好说话的沈妙也不肯给他们改名字。渐渐的也就习惯了。 谢淑肖似沈妙的性子,稳重懂事,少年老成,谢舞活脱脱就又是一个谢景行,每日走街串巷,看着倒是个玩世不恭的贵公子,不过熟悉的人都晓得,谢舞那一肚子坏水,比谢景行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过兄弟二人感情倒是极好的,如今谢淑为太子,即将登基,谢舞为滇王。 群臣倒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上书,俱是指责谢景行不应当这么早就离开,谢淑年纪尚轻,压不住阵势,处理朝事的手段稚嫩,只怕是不太平。 但是群臣的话,谢景行怎么会听呢?谢景行的性子霸道,群臣这些话在他眼里就是个屁。况且他已经下定决心退位,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决定,又怎么会因为几封折子就改变主意? 沈妙更是淡定,做皇后这么多年,起初多少人想要拿她的小辫子,结果人自立后以来,过的四平八稳,说句奇怪的话,倒像是做过皇后许多年似的。处理的干干净净,让人挑不出一点儿错处,还一不小心贤名满天下,那些个老顽固也找不到毛病。 这会儿,谢景行正在与两个儿子说话。 时光似乎十分优待他,即便是两个儿子都已经长成了英俊美貌的少年,他还是那般倜傥俊美。只是相比较十几年前的骄狂,如今的谢景行更多了几分内敛的霸气,看着更比从前危险。 他漫不经心的教训两个儿子:“老大,老二,你们俩就在宫里好好守着。你爹我就把这个江山交给你了,好好做,别让我中途又回来收拾烂摊子。” 私下里,他从来不在两个儿子面前自称“朕”什么的,这在外人看来没有尊卑,最是大忌,不过谢景行本来就不在意礼法世俗,更不想因为这些等级而和儿子间有隔阂。或许是经历过家族的不幸,才会对这些事情更加小心敏感。 谢淑沉着应了,反倒是谢舞,懒洋洋道:“放心吧,我们兄弟二人,可没那么蠢。” “话说的简单。”谢景行挑眉:“你可别小看了这宫里的人。当初你爹我登基的时候,可也不是那么简单容易。现在换人,他们自然是要找茬的。崽子们,你们还太嫩,对方可都是老狐狸。话不要说的太满啊。” “爹放心,”谢淑对自家老爹的这番恐吓面不改色:“儿臣应付得来。” “老狐狸到底也只是狐狸,大哥可是老虎。”谢舞嗤之以鼻:“再说大哥要是真不行了,这不还有我吗?” “你真敢说,”谢景行眯起眼睛:“老大,给我看好这崽子!” 谢淑从小便不需要人操什么心,小小年纪沉着的很,倒是谢舞,让人头疼不已。不知道自小到大在陇邺捅了多少漏子,活脱脱又一个谢景行。只是当年的谢景行有个同他一样混的临安侯罩着。现在的谢舞老爹却是帝后,一个不小心,那是要惹来御史弹劾的。 幸而有谢淑每每在后面替谢舞擦屁股,给他收拾了多少烂摊子。只是后来谢淑渐渐长大,太子的言行也要被人注意,倒是不好如同小时候那般帮着谢舞。谢舞干脆就自食其力,每天要做的事情几乎是闯祸,弥补,再闯祸,再弥补。 可以说,这陇邺官家的小辈,没有不受过谢舞的荼毒的。谢舞那坏心眼儿,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现在谢淑上任,谢景行即将带着沈妙出去游历,谢景行闭着眼都能想的谢舞打的是什么主意。估计谢舞在想,好啊,小辈们都收拾的差不多了,是时候去残害陇邺官家的老家伙们了。 谢舞无辜道:“爹,你怎么能这么不相信我?我是那样的人吗?大哥要真当了皇上,若是有人找茬,好多事情不方便出面,这不还得用些特殊手段。是不是,大哥?”他冲谢淑眨了眨眼睛。 谢淑面无表情的撇过头去,避开了谢舞的暗示。 谢景行勾唇一笑:“你这么说,我倒是觉得应该让铁衣和莫擎看着你。” “爹,你可不能这么做啊!”谢舞立刻道,不过他想了想,又释然了:“不过您要这么做就这么做吧,反正莫擎和铁衣两个人加起来也打不过我一个。” 谢景行一拍桌子:“小崽子,你是不是想造反?” 话音刚落,就听见门外有人说:“ 就听见门外有人说:“谁要造反啊?” 沈妙自门口走了进来。 她看起来实在不像是两个孩子的娘亲,倒是经过这么多年,仿佛玉石被打磨的更加光润圆滑,芳仪天成,沉静威严,让人看的目不转睛。 谢淑和谢舞忙唤了一声娘亲。 沈妙走过来,瞪了谢景行一眼,道:“你又胡说八道些什么呢?” 谢景行道:“我胡说?你相信这崽子是吗?”复又对着谢舞骂道:“白眼儿狼,你爹我当年给你换尿布喂奶算是喂了狗了。” 谢淑、谢舞、沈妙:“……” 说起来,当年沈妙沉睡的那段时间,谢景行的确是对谢淑和谢舞很好的。亲自把屎把尿,换奶娘,夜里抱着一起睡,简直事无巨细,旁人都说谢景行这样的性子,能对小孩儿这般温柔,实在是不可思议。但谢景行的确就这么做了。 谢景行在那段日子表现出来的,的确是一个温柔体贴的慈父。 不过自从沈妙醒了之后,他再看这两个小子,就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了。老说要让孩子早些长成男子汉,那个磨砺,外人看着都心疼。 也是谢淑和谢舞意志坚强,他们二人小小年纪全然没长歪,论起才华品行,都是大凉数一数二的。而二人的相貌也继承了父母的优势,英俊美貌,气质天成。谢淑冷峻,谢舞风流,陇邺多少官家姑娘都暗中倾慕。不过这俩孩子也曾在外人面前说过,此生要与爹娘一般,只娶一位女子,与她恩爱白头。 于是乎,官家父母都觉得这也太难了,官家小姐,或是平民少女反倒是更加倾慕这双兄弟。这般出类拔萃的男儿还有情有义,当是世间仅有。如谢景行和沈妙这对帝后多年在大凉都有如此贤名,除了本身极会治理国家之外,还因为谢淑和谢舞实在是很得人喜欢。 谢淑和谢舞对待这个严父自然没有对慈母来的亲切,是以谢景行时常愤愤,说两个小崽子还没有他养的那头“娇娇”识情识趣。 沈妙道:“阿淑,阿舞,刚开始的时候,势必有许多朝臣会针对你们。倒不是他们不好,只是最开始的时候,都会经历这些。不必与他们计较,阿淑,你只需做好你应该做的事情就行。若是真的有那冥顽不灵的,阿舞,你向来机灵,知道怎么做才是最好。” 竟是鼓励谢舞去用些“特别手段”。 谢舞果然兴奋起来:“果然知我者莫如娘亲!” “夫人!”谢景行道:“你也要跟着他们胡闹吗?” “阿舞的手段比起你当年来可算是温柔多了。况且这世上做事不可死板,适度的圆滑起来自然不错。阿淑,你的本事娘不担心,娘也没什么好交代你的。要交代的……若是遇着了喜欢的姑娘,就别犹豫了。” 谢淑:“……” 谢舞道:“不错,大哥早该为我寻个大嫂了!” “还有你。”沈妙盯着他:“你给我好好收敛些。别以为我不知道,这陇邺里多少姑娘都被你撩拨的不行,若是不喜欢,就别去撩拨,平白误了人一生。”说起这个,沈妙气不打一处来,又瞪了一眼谢景行,什么样的老子就有什么样的儿子,一个德行! 谢景行无辜的摸了摸鼻子。 谢舞见话头转到自己身上,连忙扯开话头道:“娘,也别这么说嘛,说起来,你们究竟要去游历多久?” “等你娘有了妹妹我们就回来。”谢景行插嘴道。 “不是吧?”谢舞夸张开口:“你们都这么大把年纪了……”剩下的话在沈妙严厉的目光中晏息旗鼓了。 “见过了好的风景,去过了好的地方,自然就会回家。”沈妙道。 那是年少时候的梦想,在过去的时日里,因为种种原因不得已将它搁浅,所幸的是如今还有机会,这一生还很漫长,过的如此充实和满足。 谢淑微笑道:“爹娘放心出门,儿臣不会有负所托。” “还会找个媳妇儿的!”谢舞补充道。 ------题外话------ 谢淑:高冷boy谢舞:逗比boy 毒后写到这里,正文和番外就正式完结啦!不知不觉一年也都过去了,感谢大家的陪伴!开坑的时候其实是很冲动哒,但是到最后也坚持下来了。和祸妃的角色们不一样,沈皇后是一个比较温柔善良的人,因为爹娘大哥都很暖,所以性格其实并不坏。谢哥哥则是我想创作的一个角色,身上有江湖人有的侠气和义气,背景复杂但却很真性情。 总之就是一个大家闺秀和霸道侯爷的故事! 希望你们喜欢! 顺便提前祝大家新年快乐!万事如意!
请勿开启浏览器阅读模式,否则将导致章节内容缺失及无法阅读下一章。
相邻推荐:《换装系统居然真能拯救世界》 我辣么大一个儿子呢 路人被疯批男主强制爱了 仵作娇娘 科举大佬 花滑学霸女神 《提督小姐今天退休了吗[星际]》作者:瑞皮 一些追攻火葬场(快穿) 《掌上弃珠》 我与卿卿呀 [娱乐圈]爱的飞行日记 大众情人/你来时星河闪耀 放学等我 快穿之完成你的执念[综] 《捡到校霸的遥控器》作者:阳阳 宇智波之刃 《钓系美人掰弯直男死对头》作者:影桔 《金吾不禁,长夜未明》(精校版全本by番外完)作者:伊人睽睽 掌上弃珠 穿成年代文的极品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