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后,我们脱离了白鸟公司。这原本也只是我一个人的事。是我幼稚的自尊和可笑的清高,才把傅林森和秦大义拉下了水。
不可思议的是,我之前居然从没为此感到过愧疚。我以为他们是自愿跟我一起走的,却没细想过,那时就算他们不跟我一起走,也可以在白鸟待得很好。他们把我当朋友,为我两肋插刀;而我,不但从不为他们挨刀,连感激的心都没有。
我们就这么辞职,都没钱,离开公司后住进了一间只有三张木板床的毛坯房。地上永远铺着一层灰,与其我们还扫一扫,但后来发现,无论扫了多少次灰尘只是越积越多。后来大家索性不管了,比起大动干戈地改善一个根本改善不了的毛坯房卫生,还不如去夜宵店多端些盘子赚几包烟钱。
那艰苦的小半年里,老王曾打来电话找我们回去,由于可笑的自尊心作祟,我都没让他们俩知道这件事,就直接代表我们三人拒绝了。你看,我多自私啊。自私到我都不觉得我这么做有什么自私。
那之后,我们认识了张雨乔、陶子和刘凯希。
如今再想想,如果当时不是小乔对傅林森一见钟情,或许根本不会有今天吧。原本只是一个工作室老板娘跟三个兼职美工的关系。可小乔并不满足一周只见傅林森一次的频率,谁让她对爱的渴求总是表现得那么直接。她提议组建动漫工作室,其实对于她来说,这根本就是一场吃力不讨好的冒险。她大可带着她手下五六名员工继续开她的广告设计工作室,继续享受她有房有车收入稳定的单身贵族生活,可她统统抛弃了。
创业是一个大坑,我们义无反顾地往里跳,还不断地拉上更多人。
年叔、芳姐。
余雷、苏荷、简凝、张翔。
大家拿着目的地不同的单程票,搭上了这辆越跑越快越行越远的火车。大家在车厢里欢笑、落泪、奋斗、争吵,大家同甘共苦又反目成仇。有些人在这趟旅途中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奋勇直前,比如年叔,比如秦大义;有些人也如愿以偿看到了惊艳的风景,比如张雨乔和刘凯希,只要能跟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每一天都是崭新而激情的一天;也有些人,从不在乎火车开往哪里,会在什么时候停下,他们只是安静地坐在窗前看着手中的书,不慌不忙、怡然自得,比如傅林森和芳姐;自然,也有些人迷失了,比如我。
“想什么呢?”林森试探性地打破沉默,我好半天才回过神他是问我话,强撑起一个笑脸,“追忆似水年华。”
“追你个大头鬼。”今天一大早起,小乔就看不惯我这副蔫相了,抢话道,“敢不敢跟姐去蹦极,那才叫追忆。听说第一次玩那个会有濒死感,让你的回忆像走马灯,一下全跑出来了,当然,还有尿。”
被树叶过滤后的零星光斑随着夏风摆动,不时晃进我的眼中。我回味着小乔耍的嘴皮子,还是笑了,我想,这种时候应该要笑。
那天我真的去蹦极了,因为我想感受下什么叫濒死感。可惜我没再忆起往事,也没有尿出来,我只是无依无靠地不断下坠着,直到胸口被剧烈的窒息包围,然后又被一道力量狠狠拽上去,就像被拽出深陷的泥潭。世界在那一刻温柔而缓慢地颠倒着,一切都变得恍若隔世。
恍然间,有人似乎从背后轻轻抱住了我,她的下巴枕在我肩上,声音透过嗖嗖的风声微弱地飘进我耳里:卫寻,我真的好爱你……
眼泪夺眶而出后,我分不清楚它在往上飘还是往下坠。
晚上回到家后我整个人彻底松懈了。
那晚我没开灯,窝在公寓黑暗的大厅中一瓶接一瓶地喝酒,直到昏昏沉沉地睡去。醒来时头疼欲裂,浑身无力得像给人揍过一顿。
我摇摇晃晃地起床,拖着残破腐朽的身体去了阳台,天空尽头只剩一点垂死挣扎的夕阳余晖,很快就要被夜幕的血盆大口吞没,尚来不及华灯初上的城市寂寥而落寞,像迟暮老人沧桑的脸庞。我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睡了一天一夜。
回到漱洗间,拿起牙刷直接塞进嘴里,这才想起,并没有人为我事先挤好牙膏,也没有人为我放洗澡水,没人为我烫平衬衫,没人问我晚饭吃什么,没人为我安排明天要做的有意义的小事,没人吻我,没人拥抱我,没人呼唤我,什么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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