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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去小说网>我的危险性竹马 作者:三三娘 > 第5章(第1页)

第5章(第1页)

咵嚓,人摔了。阿姨正洗着碗呢,橡胶手套也来不摘,匆匆忙忙地闻声而来,便看到她远房小侄子、卓家智商之光、未来清北预备役、祖坟冒青烟的好大儿卓望道同学,歪着半边身子摔倒在椅子上。“咋了这是?中邪了还是搁这儿做戏呢?”阿姨在围裙上擦掉掌心泡沫,把人扶起来。“见鬼了?”卓望道喃喃自语,“shit,是数学之神显灵了吗?”不不不,冷静冷静,卓望道两手抓起草稿纸,透着八百度的眼镜以福尔摩斯般的目光看着上面的式列,神应该不需要打草稿吧!“老姨,”卓望道吞咽一口:“我们家遭贼了?!”数学做得这么好,竟然还要去当贼!可见学数学没有前途!!!卓望道一瞬间觉得人生灰暗无望,一屁股沉沉地坐到转椅上,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天花板,分明失去了所有的色彩。“嗐,我说你神神叨叨说什么呢,”阿姨赶着去做家务呢,扭头就走:“早上任延来过。”“操。”卓望道一个鲤鱼打挺原地复活,“这不可能,他要能做出这道题我把头给他当球踢!”“他还带了个朋友。”阿姨回过身,“长得干干净净盘靓条顺的,是不是你们同学啊?”卓望道瞬间破案:“小安问!”“哦那倒不是很小,跟你差不多大吧?”卓望道:“……不是这个意思,……算了这不重要。”他重新在书桌前端正坐好,在安问的草稿上顺着他思路推演着,越推演,眉头便皱得越深,神情便越是激动,最后一拍桌子,发癫一般大喊一声:“干,你他娘的真是个人才!”哐当,阿姨手一抖,摔碎俩碗。·任延又在后山上练球。省实的校篮球队实力强劲,向来有在省高中联赛上拿奖的传统,前几届有不少校队主力都特招进了体育大学,或者一些211综合类大学的体育系,是不错的出路。省高中联赛是从市里打上去的,市联赛在十一月正式开始,球队的正式训练通知也会在这几天下发。任延刚上高一就被校队谭教练亲自找过去面谈,他的身高在宁市很够看,体脂率低而肌肉结实,身体各项素质在对抗时很占优势,速度、敏捷性均衡,技术细腻爆发力也够,总而言之,从美国一路打回来的他,没有短板。谭教练很诚恳,举了很多特招的例子,任延指尖来回拨弄着篮球,闻言哼笑一声:“我对特招和读体育没有兴趣。”“那……”“我加入,”两指一旋,橘色球体在指尖稳稳地转起,任延漫不经心地看向教练:“只要比赛能让我打个爽。”对于打球一事,任延没有拖延症,卓望道的电话疯狂响了三次,才等来了他中场休息喝水。“干什么?”任延按了免提,拧开瓶盖。“小问号微信给我一下,急急急急!”任延喘匀了气,喝了半瓶水,才慢悠悠地问:“找他什么事?我可以帮你转达。”卓望道:“……”“不说挂了。”卓望道把一道数学题的题干念了一遍,“你转达吧。”轮到任延沉默。“你他妈的,”卓望道恨铁不成钢,肉麻兮兮地说:“延,我知道你对我占有欲很强,但是我不只属于你一个人”任延面无表情挂断。·安问刚做完英语的专项完形练习,就发现微信列表里多了一个未命名群。群成员:任延、不考上清北不改名。系统提醒他和「不考上清北不改名」还不是好友,谨防转账诈骗。任延:「卓望道。」安问:「哦。」卓望道正巧放了一捧烟花,在这俩人的性冷淡回复中,忽然就显得很寂寞寥落。卓望道:「能热烈点儿吗?」安问发了三个鼓掌过去,做贼心虚不打自招:「你是问我要葡萄来的吗?」葡萄?什么葡萄?卓望道猴精猴精的,瞬间识破了安问内心的小秘密:「我有道题,你要是能帮我解了,我请你吃一个月的阳光玫瑰。」安问秒回:「来。」卓望道把题干拍了过去,也是竞赛题,但他没说。安问仔细地读了一遍:「有点难,需要一点时间。」再次上线是半个小时以后,他发了答案,拍了清清爽爽的解题步骤,足足一页草稿纸那么长,「你们A班的题还是挺难的。」《还、是、挺、难、的》卓望道把推演式誊抄了一遍,忍不住发了语音过去:“操,问问,你来打比赛吧,我明天跟老师推荐你,数学前三都可以保送。”安问:「我不太喜欢数学。」《不、太、喜、欢、数、学》卓望道自闭了。他自闭的时候,安静窥屏了全程的任延冒泡,@安问:「喜欢吃阳光玫瑰?」安问:「嗯。」任延:「明天上学带给你。」安问:「你也要我帮你做题吗?」任延:「……」安问:「我知道了,你想抄我作业。」任延:「……」安问舔了舔嘴巴,心想,他俩可真逗,抄个作业写个题而已,还拉个群。

可是阳光玫瑰太好吃了,安问又在回味那个味道,最终昧着良心说:「可以是可以,这样吧,明天晚上你找个地方,我把作业给你抄。」任延对着手机,眉头从紧皱变得舒展,继而终于忍不住勾起了唇。

平心而论,他还从没见过自己把自己安排得如此明明白白的人。

手机抵唇,他懒洋洋地说:“好的,感谢。”第二天吃中午饭,卓望道巴巴地跑过来求组队,怀里还揣着个密封玻璃碗,里面是晶莹剔透的冰镇葡萄。他把葡萄塞进安问怀里:“特意让我老姨送过来的。”邀功邀了一半,觉得身边气温骤然下降,一扭头,发现任延跟尊阎王似的居高临下用死亡般的目光冷盯着他。“别吃醋别吃醋,”卓望道承受着这甜蜜的负担,给快炸毛的任延顺着气儿:“一食堂小灶台,算我的。”一食堂二楼有家叫小灶台的餐厅,可以点炒菜,被学生们当作改善伙食或者约会庆祝的首选。任延跟安问的关系好不容易向良性迈了一小步,今天本就打算去小灶台请安问的,结果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卓望道这个二百五捷足先登。卓望道纳了闷儿了,都请客了破费了雨露均沾了,任延脸色为什么看着更黑了?平时看不出来,他这冷酷冷傲目中无人的发小,怎么醋劲儿这么大啊?葡萄冰凉清甜的汁水在舌尖抿开,带着独特的清香回味,安问跟上回吃蛋挞一样,不自觉弯弯地眯起眼,小小地点点头。任延看,卓望道也看,卓望道看得认真,没发现任延的死亡视线已经转到他身上来了。“你好可爱啊。”卓望道由衷地说。任延拽着他的后脖领子,面无表情将人从安问身边拎远两步:“待着,保持距离。”卓望道揉揉脖子,觉得这甜蜜的负担着实有点太重了,他都快承受不起了:“延哥,虽然我知道咱俩交情独一无二,但你也不能这么霸道……”安问抱着玻璃碗,低下头偷抿着唇,唇角高高扬起。·小灶台人满为患,任延发挥绅士精神去排队,卓望道和安问坐桌边等着。不管是从任何一个角落随意地瞥过去,都能发现任延鹤立鸡群般的存在。不断有人跟他招呼,或者拿起手机偷偷拍他,而他安之若素,像是已经习惯如此。“咱任延在省实就是Top1的大明星,”卓望道冲安问比出大拇指,“C位。”安问觉得他这副与有荣焉的样子很有意思,听到卓望道絮絮叨叨地继续说:“你别看他最近表现得阴阳怪气,其实不是的,他只是吃我的醋,因为我是他从小到大唯一保持联系的铁瓷,突然看我跟你走得近,他吃醋呢。”安问点点头,卓望道也不知道他到底信了没。看那样儿像是没信。

他不服气,掌心握住安问搭在桌沿的手臂:“真的,你别看他独成那样,其实心里很看重朋友尤其是我,你小时候走的那一年,他还在国内……”安问的睫毛动了动,想抬起眼眸,又怕被卓望道看穿,便仍是克制地垂着视线,但已是一心一意地捕捉着他的句子。“确实很难过,一直缠着任叔叔和崔阿姨找你。”安问勾了勾唇,备忘录里打字:「为什么?那时候他也很小,应该很快就不记得我了。」

何况任延有那么多朋友,住在那里的小朋友都想跟他玩儿,都想借他的游戏机,都想去他家吃棒冰。卓望道被他问愣,挠了挠头:“你这么一说也是哈,那可能是我讲严重了,其实他没这么舍不得你。”安问:“……”任延浑然不觉自己风评被害,点完了单回来,跟安问商量晚上抄作业的地方。晚自习下了都九点半了,正常店都打烊了,任延准备充分,不慌不忙给出选项:“一、最近的麦当劳;二、我小区里有一家会开到十二点的日料店,很安静,可以要一个包厢;三、我家。”“教室里抄得了呗。”卓望道探着脖子:“废这劲儿干嘛?”任延冷冷淡淡地瞥他一眼,卓望道住嘴了,打哈哈:“确实不行哈,你坐得离讲台和门口都太近了,钱一番一逮一个准。”安问选麦当劳,任延:“条件一般,小孩子多,比较吵。”安问选日料店,任延:“包厢桌子太矮,不舒服,腰酸。”安问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去我家。”任延图穷匕见。安问翻了个白眼,沮丧泄气,用两手撑住下巴:“哦。”任延这会儿装高冷:“不想去也行,不过昨天我妈刚好买了一箱阳光玫瑰……”从玻璃碗里捡了一颗,咀嚼后耸了下肩,轻描淡写地品评道:“欧洲进口确实跟他这个不一样。”卓望道:“你他妈的,拉踩我干什么?”安问怕卓望道伤心,在桌子底下撞了下任延膝盖,垂着眼睫无声地说:“去呢。”高二的作业其实不算多,奈何任延不写,也不好好上晚自习,不是去操场上慢跑,就是趴着睡觉,等想起来拿起笔装装样子时,铃声又响了。总而言之,时间蹉跎起来很快,第二天交作业,每科课代表都得给他记上一笔包括他这个英语课代表自己。安问刷起作业来又快又准,只是第三天而已,所有人都知道了他就是个无情的写题机器,第三节课下课,他已经写完了当天所有的卷子,外加自己出于兴趣多买的一套题册。虽然化学老师说他买错了,买成了外省的题,大纲范围不一样,但不妨碍安问写了个爽。严师雨问他借作业:“生物卷子可以借我看看吗?大题不会……”安问刚想答应,一抬眸,发现任延倚着课桌斜站着,长腿交叠,好整以暇地等着他二选一。安问咽下原本想说的话,对严师雨抱歉地摇了摇头。任延爽了。可怜安问,原本回家去只需要带一本英语而已,现在为了任延,得把六门功课都塞进去。拎了一下好沉,他把书包递给任延,潜台词不言自明。任延没任何犹豫就接了,挂上自己右肩,低声问:“满意了?”安问点点头,推他出教室。他的掌心温热,贴上任延腰后,像贴了一剂会发热的膏药,但即使隔着校服,也能感受到他的柔软。任延顿住,安问冷不丁撞了上去,用目光问“怎么了”。手仍贴着,微微用力,想让他继续往前走。任延不知道什么时候连脊柱那儿也开始怕痒了。他只觉得浑身都痒。从指尖痒到心里,泛着空。安问明白过来。他又碰任延,任延要生气了,又该说他没有边界没有分寸。他把手收了回去:“对不起。”任延的自行车不能载人,他打了辆网约车,车程比横穿体育公园要远一些。两人并排坐后座,任延摘下一侧蓝牙耳机,塞进了安问耳朵里。是……英语听力?“刚到美国的那几年,一直在听这个电台节目,发音标准,语速好跟,内容也有趣,听的时候,可以自己跟着听写,长句难句反复听反复练,拆分句型结构,跟你做完形一样。”安问怔了一怔,轻轻仰起头,任延无奈沉声提醒他:“别看我,好好听。”十分钟的车程和五分钟的小区小径,便在共同听一段英语电台中度过。崔榕又去国外出差,这回去的远,直奔肯尼亚去了,任五桥正在撸猫,门开,他还没回头,猫却已经见了生人,嗖的一下屁滚尿流地飞走了,在任五桥手臂上留下两道红印。“西西,乖乖?快出来,爸爸抱抱你。”任五桥一四十几的大男人捏着嗓子哄猫,察觉到玄关非同寻常的安静,他扭过头去一时间,屋里屋外的都沉默住了。任延:“…………”任五桥清了清嗓子,直起身,非常阳刚、中气十足地说:“问问来了啊。”安问尴尬得想挖洞,拿手背贴了贴任延,示意他讲话。任延干脆牵住了,十分坦然地说:“他来我们家写作业。”任五桥点点头,抬步往楼上走:“我去收拾客房。”安问:“?”为什么,写作业,要,收拾,客房……?任延捏了捏他的手,“嘘”了一声,“他现在很尴尬,你要是提醒他,他会更尴尬的,以后你们见面都会很尴尬。”安问尬住了,被任延吓到乖乖闭嘴。“但是他收拾了不也是白收拾吗?”安问抽回手,跟任延打着手语。任延掌心空了,那种难耐的痒又吸附攀上了他的骨髓。“你也可以不让他白收拾。”安问:“?……啊?”?第十八章

“逗你的。”任延顺手摸了把安问的头发,“抄完作业就送你回去。”安问被他摸了一下,神情上显而易见的愣了一愣,有些别扭地把任延的手拍了下来。任延小时候就这样对他,不仅如此,还会牵他的手,捏他的脸,捏他嘴唇,把他两瓣红润的唇捏扁成小鸭子,让他不要啰嗦。玩捉迷藏时,两人掀开环卫工人罩废品的油布,里面好挤,任延把安问揣怀里,两手从背后环着他,下巴搁在他小小的肩膀上,轻声说“嘘”。嗯,那个环卫老爷爷人挺好的呢,知道他们爱躲这儿,就把里头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气味也不难闻,安问鼻尖萦绕的,都是任延哥哥呼吸里甜丝丝的味道。任延体贴地帮安问取了一双厚实的一次性拖鞋出来,跟安问介绍:“一共三层,我住二楼,他们和猫睡三楼,一楼有健身室和影音室,上次来的时候没带你参观……算了,也没什么好参观的。”安问换好了鞋子,仍是那么礼貌地将球鞋并拢好放在垫子上。他想“参观”的东西很明确,抬眼即能看到上次被任延藏起的研学营奖状高高挂着,水晶相框,中英文双语的颁奖词,用漂亮的手写花体字写着“任延”。如此正式隆重,目光下移时,看到“优秀学员”四个字时便很搞笑。“别笑。”任延拧着眉。安问越笑越厉害,捂着肚子双肩发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任延使坏,大手捂住他口鼻,“啧”了一声威胁:“生气了啊。”安问呼吸不过来,掰着他手腕,从鼻尖里逸出求饶的“嗯”声。近十点,城市也已安眠,街面上的车水马龙浮不到如此的高空,在如此的寂静中,任延这次将这一声“嗯”听得清清楚楚。安问也听到了。两人都松了力气,安问不掰他了,任延的手也松垂了下来,刚刚还拧着眉的神情一片怔然的空白。“你……”安问的脸莫名红了。任延:“你脸红什么?”安问条件反射地捂住脸。“刚刚那声……是你‘嗯’的吧。”安问一字一句比着:“这不可能。”眼睛却不敢跟任延对视。“我听到了。”“你听错了。”“你自己也听到了。”“我也听错了。”任延:“……”任五桥在二楼打电话,想问他老婆客房的被子和四件套在哪儿,崔榕无情地说不知道,任五桥只能打给家政阿姨,在阿姨的指导下翻箱倒柜,终于找到了与床尺寸正合的四件套与空调被。“但是阿姨啊……”任五桥将手机夹在耳下,抖着被单:“这个怎么套啊?”对面的阿姨陷入沉默。任五桥是个甩手掌柜,她很清楚,但她没想到这天底下竟会有连被套都不会套的男人。“不然我现在过来帮你吧。”阿姨由衷地建议。“不不不,不要这么麻烦不要这么麻烦。”

任五桥跟崔榕个性是相反的,比较内秀,对熟人放得开,但骨子里是个社恐和“不要麻烦了不要麻烦了”的 性格,只不过这一切都被他很好地掩藏在了“太忙了”的表象下。

“我自己再想想办法。”任五桥扔掉手机,在床沿坐下沉思两秒。这个床垫很重,要把床笠罩进去,就得搬动床垫,但他最近腰疼,不太想多此一举。不能解决问题,那就解决人。这是企业级的战略思路,不愧是总裁级的格局。任五桥施施然下楼时,安问刚“嗯”完,客厅还在诡异的寂静中,他先叫了声安问,说:“我已经跟你爸爸打过招呼了,说你今晚住这儿不回去,让郑伯不用来接你了。”安问:“???”任五桥再对任延说:“那个……刚刚西西在客房尿了尿,问问今晚上就跟你睡。”任延:“???”安问觑了一眼,西西坐在地上,灰色的毛长而蓬松,好大一坨,被任五桥养得像只猪。

这只猪……哦不是,这是猫分明一直没挪地儿。任五桥泰然自若:“中午尿的。”面色一换,十分严厉地捞起西西,恶狠狠地说:“你完了,爸爸现在就要给你关禁闭,饿你肚子!”安问心里咔嚓一道裂缝:任叔叔……好像放飞自我了。·二楼一整层楼都是属于任延的,那个被造谣为“一股猫尿味”的客房已经被任五桥锁上,钥匙拔走,剩余的则是任延的书房、卧室、洗浴间和衣帽间。任五桥造完谣捞起猫就钻三楼去了,可能是在小辈面前过于尴尬,过了几分钟,他敲响任延的书房门西装革履,领带端庄。任延:“?”任五桥严肃地说:“临时有个会,你好好照顾安问,早点睡,早上记得定闹铃。”安问瞄了眼桌上的电子闹钟,显示10:03。任五桥拧了拧领带,清了清嗓子,转身的时候说:“真是的,大晚上还开什么会,神经病……”

火速开车前往五星酒店。任延实在丢不起这人,冷冷解释:“别看我,我跟他从头到脚没有任何地方一样。”安问吃着冰镇的进口青葡萄,在草稿纸上写:「挺可爱的啊。」任延震撼:“你什么品味?”安问拿笔敲了下他手背,眼神抬了抬,让他赶紧抄作业,别在这里正大光明地瞎聊天。任延怎么抄得进去。安问就坐在他身边,像同桌一样,稍微写点字,胳膊便要挨着胳膊,肌肤相贴,脊椎蹿起一股奇怪的冷。咫尺的距离,任延可以闻到他用的洗发水香味,过于清爽甜,让人嗅觉轻易沦陷。……果然抄串了行。安问火眼金睛:「你怎么这么不专心?」任延干脆扔下笔拿起手机:“十点半了,我给你打个车吧,我送你回去。”安问意外地愣住,迷迷瞪瞪地眨了眨眼,反应了过来,很轻微而迟疑地点了下头。任延点开约车软件,在里面输入思源路,半夜车少,上面显示车程需要四十分钟,已经算快的了。安问自觉地起身,开始收拾书包。总有种任延在赶他的意思。一想到这层意思,他漂亮的脸上便变得面无表情,把作业本塞进书包的动静也大了起来。

开什么玩笑,又不是他要住在这里的,明明是任五桥自作主张,他是看着长辈的面子上才勉为其难留下,现在任延反而赶他走。

他又不稀罕。任延没察觉出他的动静,只知道自己点击「确定」的手迟迟不舍得按下去。

附近等着接单的空车很多,只要按下,五分钟内他就能送走安问。安问推推他的手臂,示意书包收拾好了可以走了,嘴唇微抿。任延退出打车软件,跟他爸如出一辙地睁眼说瞎话:“没人接单。”安问掏出自己的手机,不信邪,要亲自打。只是还没选中地址,手机便被任延的手掌盖住了:“别走了,就睡这里。”安问与他僵持,刚好安养真拨了视频过来,任延便帮他接起了。安养真挂念安问习不习惯,一看两人的衣着,就知道还没洗漱上床。他自己已经换上了睡衣,但却是在安问的房间里。“问问今晚上跟任延一起睡?”他一眼猜透。安问没回,任延点了下头,一锤定音:“他跟我睡。”安养真笑了起来:“问问怎么好像不开心?”他很敏锐,但也过于把安问的一举一动放在心上,安问只是稍微的一些小别扭,在他口中就成了“不开心”,事态一下子就严重化了。安问摇头摆手,用眼神示意安养真不要乱说,他才没那么矫情。任延把目光从屏幕前收回,侧过脸去观察着安问的神情。他目光如此专注,安问只能硬着头皮扯了扯嘴角,忙慌对安养真打手语转移话题:“哥,你为什么在我房间里?”安养真把镜头一转,对准身后的床铺:“你白天不是跟我说,打扫房间的李阿姨总是把你的娃娃乱扔吗?我现在给你看一下,免得你挂念。”安问睡觉时,总要抱着一只布偶熊。这只熊显而易见地很旧了,头上的咖啡色卷毛已稀疏,熊眼睛也被磨出了刮痕,变得不再闪亮。但即使如此,安问从福利院被接走时,还是抱上了这只半人高的熊。除了那只熊,安问还有四只小玩偶,是拟人的胡萝卜、小兔子、像招财猫的小老虎,以及一只考拉。这些玩偶也很陈旧,一眼就能看得出过时,但很干净。它们平时是负责待在安问的枕头边陪睡的。家里负责搞卫生的阿姨姓李,是老佣工了,她做事麻利,林茉莉是很满意她的,只是安问心里憋着火,因为暑假时,好几次他都撞见李阿姨在整理床铺时把熊随便扔到飘窗上。至于这些小娃娃,就更没那么上心了。安问第一次看到它们被扔在地板时,瞪着眼睛倒吸了一口凉气。!会着凉的!!他对着李阿姨一顿疯狂手语输出,李阿姨满头雾水,叫过安养真来听,安养真一边翻译,一边笑得忍不住大笑。“啊?谁会着凉?”李阿姨活了半辈子,在这一时刻怀疑人生。安问把玩偶们抱进怀里,示意给她看要这样这样再这样地给他们盖上毯子。李阿姨:“………………”从此以后暑假里的每个周末,安问总要神出鬼没地去抽查她有没有好好对待他那些不会说话的朋友们。李阿姨早就过了有童心的年纪了,返老还童是不可能,且她认为,安问作为一个十六岁即将年满十七的成年人,也该学着长大了。因此,只要安问不注意,他心爱的不会说话的朋友们,还是会惨遭扔地板飘窗上挨冻的命运,亦或者被李阿姨粗暴乱丢,折胳膊折腿的丑态毕现。安问上了学,更监督不了李阿姨,每天九点多的大课间,他总是偷偷摸摸给安养真,让他帮忙照看一下他的朋友们是否安好,或者拜托他把朋友们藏进衣柜里,免得李阿姨施展抱负。“你今天晚上不回来,我已经把你的熊盖好被子了,你的小胡萝卜、小兔子、小老虎和小考拉,也已经准备熄灯睡觉了。”安问:“!!!!”

不要在视频里说啊!!!!任延跟着安养真的镜头,把安问床铺上的景象看得明明白白。大咖啡熊枕着枕头,盖着被子,两只熊爪搭在空调被外,看着很安详。

那四个小的排排躺着,头挨着头,鼻子蹭着鼻子,看着也很安详。安养真熄了灯,卧房陷入灰色的夜中,只有走廊上的橘黄色灯光漫入。他走出房间,将门轻轻带上:“好了,现在你的朋友们都睡觉了,你也该睡觉了。”安问脸红得要命,都快烧着了。可恨安养真还在说:“等十一带你去买新的好不好?或者给他们定做几身新睡衣。”挂断视频,安问不敢抬头,任延转着笔,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安问拎起书包,闷头往外走,可是任延的房间怎么该死的这么大啊,还没走到门口,便被任延截住:“没有打到车,你怎么回去?”他说着,动作温柔但坚定地将安问的书包摘了下来:“那个熊……”安问闭上眼睛,一副死到临头的模样。任延可不可以不要记得这种小事啊!“是我以前送你的那个吗?”上天没有眷顾安问,任延不仅记得,还记得一清二楚。“那年夏天我回北方姥姥家,你在电话里哭,回来时我送了你这只熊。”安问蹲下身,脸埋进交叠的臂弯里。该怎么解释,这个熊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他只是习惯了而已。当初从安家被妈妈带走的时候,妈妈说很快就会回来,不必带什么心仪之物。只是安问认床得厉害,所以他才抱上了那只熊。坐进小轿车,妈妈嫌弃说这头熊好大、好占地方,安问便把熊紧紧搂坐在怀里,努力降低它的存在感。到了福利院,那么陌生的小小一道窄床,暗淡的洗得褪色的床单,夜晚走廊上护工大叔巡视的手电筒和咳嗽声,都让安问难以入眠。他只有这头熊。熊不会说话,是最擅长保守秘密的,但今天把安问心底的秘密都抖落干净了。任延也跟着蹲下身,过了须臾,他握住安问细瘦的胳膊。安问还是埋着头,热度驱散不去,他的耳尖红得要命,被任延看得清清楚楚。不过任延好像放过他了。安问听到他离开的动静,拖鞋在木地板上走动、远离,似乎下了楼。安问凝神听了,像土拨鼠钻出洞一般,悄悄地一点一点地将头抬起。书房里确实没人了。他还是得回去。这么丢脸的秘密被发现,无论如何也不能继续待下去了。任延会不会很骄傲?觉得自己扳回了一句,譬如“没想到你表面上对我爱答不理,实际上这么多年每天都抱着我送你的娃娃睡觉”一想到任延会出现这样的沾沾自喜,安问就想掘地三尺安详地躺进去不不不安详不了,是死不瞑目!手机震动。任延:「你小时候没有送过我东西,否则今天我一定会拿出来,证明我比你保管得更久更好。」大脑嗡得一声,安问发着懵,似乎读不懂这句话。任延:「不过还是存了一些的。书桌最靠墙的抽屉,里面有个长方形的收纳盒。」

任延:「不要趁我不在就打开看,我饿了,去买点宵夜。」他出门了?安问不敢置信,接着便果然听到一声不轻不重的落锁声。……偷看一下应该没关系的吧。安问轻手轻脚地靠近桌子,轻轻拉住把手。抽屉拉出了一道缝,泄露了里面的一线图景。没什么,似乎都是文具。安问悬崖勒马,把抽屉合了回去。任延都说了不要看,他要讲礼貌,不能偷偷看。安问乖巧地坐回到小沙发上,两边塞入耳机,听着刚刚任延drop给他的英语听力素材。但根本听不进去。他小时候送过任延什么东西?没有吧。五岁的孩子能送出什么好东西呢?……小浣熊水浒传卡片?……还是一兜子透明弹珠……?任延在M层露台的花坛边坐着,掐着时间。都暗示得这么明显了,小哑巴是不是该偷看完了?白天的暑气化为夜露水汽,凝在风里。任延在露台的生态木栈道上来回走了两遍,心里的耐心像沙漏一样漏完了,翻转,尽数化为按捺不住的期待。他推开玻璃门,大步走向电梯间。电子门锁开启的机械声很细微,安问戴着蓝牙耳机,什么也没听到,等人走到身边了,他也没有反应过来。任延一眼就明白了,安问什么也没看。他摘下安问左耳的耳机:“怎么这么听话啊。”安问:“?”“让你不看,你就真的不看?”安问夺回耳塞。这人真是的,都说了不让偷看,真的尊重他隐私不偷看,他还不高兴起来了。任延拉开抽屉,拿出长方形的白色金属收纳盒,揭开盖子,把隐私手把手递到安问眼前。“这块紫色的鹅卵石是你捡的,你说没见过紫色的石头,所以要捡回家收藏,但又嫌重,我帮你拿了一路,回来后你就忘了。你当时在溪滩上说……像中毒的鸡蛋。”安问噗的一下,好险没忍住笑。“这辆奥迪双钻赛车,你跟别的小朋友比赛时一直赢,献宝一样说借给我暂时保管两天,我帮你保管了十一年马上十二年了。”“这是你吃薯片中的奖,你说你运气真好,教我说运气的英文是lucky,以后想养一只狗,就叫lucky。我在洛杉矶捡到了一只流浪的比格,它是实验犬,被人领养后又弃养了,我从它的铭牌上联系到了实验室,办了领养流程,它的名字就叫lucky,每个月要吃一千多块钱的药和营养剂,但还是没有活过十岁。”安问紧紧地用力地抿着唇,眼睛每眨一下,睫毛便被濡湿一点。“这个……”任延平静的叙事停顿了一下,举着一张小卡片,笑了笑:“这算不算你送我唯一的礼物?”那是一张拼音卡片,是小孩子刚开始学拼音时用的,背面空白,竖着写了歪歪斜斜的两个字:任延。“任延哥哥,我会写你的名字了。”

“我名字是四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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