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多了很多分客气和疏远。一家人的心眼比窗外树上的叶子都多,安养真立刻开玩笑似的说:“我这不是怕你心情不好找爸爸麻烦,那爸爸回头肯定又找我麻烦,到头来不还是我吃亏?”安远成果然大笑,助理和护士也跟着笑,安养真一派倜傥地拎着西服在肩上:“好了,既然爸爸来了,那我也要约会去了。”安远成派助理送他出门,出了走廊,助理道:“安董站门外有一会儿了。”安养真笑笑,不置可否,转而问道:“今天那个手语老师没跟着?”“上午上过了课,刚刚才派人送回去。”安养真挑挑眉:“我怎么老是不记得她叫什么?”“葛越。”安养真做了个恍然大悟的表情:“这手语也学了快有一个多月了,爸爸的水平有长进么?”“葛老师上课很认真,从不迟到,安董忙,所以经常是见缝插针地学。”安养真点点头,止住脚步:“辛苦了,就送到这里吧。”助理不再说其他,转身回病房。上了车,安养真扶住方向盘,沉沉地舒了口气。他答应了任延要找到琚琴,就真的派人去找。但线索不多,因为从“琚琴”二字切入,不管是社会关系、还是公安户籍、出入境管理方面,安远成其实都早已拜托人查过虽然他查的原因是为了找安问。安养真现在手上能利用的,只有那个姘头给他打电话时留下的手机号码。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是出于什么卑微的心态,才会鬼使神差留下了妈妈的“野男人”的电话?这一点,连安养真自己都觉得好笑。他追查琚琴下落的时候,省实一连迎来了运动会和曲水节。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体能损耗和意外,校篮球队的成员都不参加运动会,转而帮各个项目当裁
他眼前的任延还是高大英俊一如往昔。茶汤淅淅沥沥地从发梢滴在深色地板上,任延很随意地抹了把脸,不为刚才的折辱所动,而只是很沉静地盯着安远成,陈述:“安叔叔,我还是那句话,请你尊重安问。请你想一想他这十三年的生活和经历,想一想你作为父亲应该给他弥补的是什么,他想从你这里获得的是什么,而不是一味地独断专行,替他做人生决定。”“你放屁!”安远成震怒,脸上肉都跟着声音颤抖:“你懂什么?谁给你的脸在我面前大放厥词!”“我说的是实话,安问一直很尊重你,住在我家里这段时间也总是想你。他的生活很简单,不在乎的人,就从来不多看一眼,但越是在乎的人,就越是能轻而易举地伤害他。你监禁他、侮辱他、把他看作一个病人,只会伤害他。安叔叔,我相信你是想要他好,而不是受折磨。”安远成冷笑一声:“你确实比任五桥厉害,竟敢站在这里教我怎么当爹。你有什么立场资格?”“我爱他,他也爱我的资格和立场。”“别让我恶心!”一股血直冲颅顶,安远成闭了下眼,忍过了眼前的那阵黑气,喘气沉沉地骂道:“他爱你?他一个小孩,懂什么是爱?你说他爱你,他亲口跟你说的?他会亲口跟你说吗?你连听都没听过,把小孩子玩游戏过家家的情感当真,跑到父母面前来自以为是?我告诉你,安问一定会被治好,他现在也已经不在哭着闹着了,再多关十天半个月,见不到你的人,对你的感情一淡,也就把你忘得差不多了。”“他不会,我也不会。”安远成不由得眯起眼注视端详眼前的年轻人。他油盐不进,冥顽不灵,目光狼崽子似的发沉迫人,把游戏和青春期的荷尔蒙当真爱,莫名其妙的笃定、信任对方,泼冷水、冷嘲热讽、精神打压、否定羞辱都无动于衷,简直是
矢志不渝。安远成不懂“矢志不渝”这四个字。他这一辈子都没有跟这四个字打过交道。安远成怒极反笑,起了额外的、恶劣的耐心和兴趣。“你好像很爱安问。”“这辈子不会再爱别人。”旋转楼梯拐角处,单身了一辈子的吴居中不自然地手握拳抵唇,想咳嗽又不能。安问反复抿着唇,眼睛眨了一眨,漂亮的脸上忍着泪,也一并忍着笑。“你这么爱他,应该知道家人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你今天这么跟我说话,是求我的态度吗?”任延怔了极短的一秒:“对不起,是一时情急。”“跪下说吧。”安远成冷冷地说。任延以为自己听错了,安问也以为自己听错了。“跪下说,让我看到你对安问的诚意。”任延没动,拳却捏紧。安远成的目光和神情一直掩饰得很好,只在任延没注意的时刻,才流露出真正的厌恶。从知道任延是带坏他儿子的同性恋那一刻起,他对这个小辈,就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关爱和旧情。昔日抱膝头逗乐玩扑克数独,逢年过节红包向来最厚,次次相见不吝欣赏,现在都只剩下冰冷的嫌恶。“你连跪一跪你心上人的父亲都做不到,谈什么很爱?”安远成饶有兴致地打量任延:“你应该知道,我们家是一个很传统的家庭,将来成亲,是要三茶六礼明媒正娶的。”任延单膝跪下去的时候,安问再次被吴居中死死按住:“别冲动!跪一跪死不了人!”双膝缓慢而无声地跪地,任延上身挺得笔直,两手垂在身侧捏得死紧。“请安叔叔,”他胸口深深地起伏,直待输出一口气后,才保持沉稳地说:“成全我们,不要为难安问。”
太阳西晒,从落地窗洒入金色,在电动百叶的折页下映入栅栏般的影子。差不多快下课时,安远成敲门进来。他的礼貌让人发笑,明明进与出的绝对权力都维系在他手中的那枚钥匙上,却偏要惺惺作态。但安问的心情太好了,看到安远成时,脸上还带着未散的笑意,并不计较他父亲的专断与虚伪。吴居中收拾好教案,将卷子留给安问,当着安远成的面说:“今晚上写好,明天我一早来给你讲。”安问乖巧点头,送吴居中到门口,目光亮晶晶地碰着他,那里面的希望安远成根本读不懂。他以为有关数学,其实全部都是任延。吴居中不免发笑,想自己当了这么快二十年的竞赛班教师,没想到有一天居然开始帮学生递恋爱纸条。怕安远成看出究竟,吴居中板了板面孔,教训人:“即使是自己一个人在家,也不能松懈掉以轻心,知道吗?”安远成送他下楼,佣人泡茶奉上,两人在一楼寒暄几句,安远成要派司机送吴居中回学校,却被回绝。“已经叫了网约车了。”吴居中客气地欠了欠身,拎起书包,“就在外面等我,您止步。“安问站在窗边,目送老师走出漫长的绿茵前庭,上了停在大门外的一台网约车上。他并不知道后座就坐着他朝思暮想相见的人。吴居中上了车便很冷肃:“没人能管你了是吗?”虽然他管不到任延,但任延还是语气尊敬地解释:“是训练时间,已经跟谭教练请过假了。”吴居中把ipad从书包里掏出来,解锁后递给他,边问:“你的手语学了多久?是为了安问特意学的?”“半个月。”“半个月?”吴居中讶然:“有这么简单?”任延点开ipad的相册,头不舍得抬起,视线也未挪动,很快地回答说:“不简单,但不希望他的话没人懂。” “什么叫大概?”任延无法理解他的用词:“到底知不知道?”“我需要时间去确定。我妈妈确实从消失的那年就没有联系过我了,但是之前,我接到过她姘头……男朋友的电话。”安养真还是说不出“姘头”这两个听感怪异的字,“他说我妈妈很想我,每天睡不着觉,问我跟不跟她走,by?the?way,他们当时在闹离婚。”任延其实不想听这些家庭秘辛,但既然事关安问,他只能问:“如果是争夺抚养权,也应该是她亲自来问你,怎么会让人传话?”安养真耸了下肩:“因为她跟我说的是,我要留在安家,她不接受公司产业被那些野鸡……咳,私生子继承。”任延默然。一个母亲,既想要把孩子带在身边,又不忍心自己组上的产业彻底流落他手,所以每天晚上想念异国的长子默默垂泪,又歇斯底里地说如果他胆敢离开安家,她就当没有这个儿子。安养真显然也回忆起了那段时候的琚琴:“她那段时间精神状态其实很不好,我想回国看她,她说如果我回来,她就跟我断绝母子关系,公证的那种。那个时候,我跟你现在差不多大,实话实说,如果他们问我,我会选我妈妈,不过她说她不想要我去打扰她的新生活。”“是气话。”“也许吧,但听在那个时候的我的心里,就是明明白白的她不要我。”安养真习惯性地摸摸鼻侧,这是他觉得心虚和不自在时的下意识动作:“我当时迁怒过问问,因为我觉得我妈会带他走,就因为他比我小,他是我弟弟。后来听到他是我妈私生子的传闻,也恨过他。”任延静了静:“可以理解,但不要告诉他,他很依赖你,也喜欢你。”安养真点点头,站起身:“时间差不多了,要不是我得去医院陪我小妈,就跟你回去见问问了。”“林阿姨去医院了?”任延也跟着起身。侍应生送客,送上账单让安养真签名挂账。安养真龙飞凤舞的几个字,边回任延:“正常产检,要是问问有时间,你让他回来看看林林,她很喜欢他。”按理是产检这种事,应该是安远成去陪,安远成没空,那安家还有那么多管家保姆佣人,也用不上安养真亲自去。但任延不是多话的人,只是点点头。反倒是安养真笑了下解释:“孕妇很敏感的,我爸最近不知道在忙什么,三天两头不回家,我不出现一下,她心里恐怕胡思乱想。”“林阿姨人不错。”安养真笑着点头:“确实,还比较单纯。”两人在酒店门口分手,任延叫了车,安养真没陪他等,径自开着跑车走了。到了昂贵的私人生产医院,林茉莉已经在专属的vip室内等候,扶着大肚子坐立难安深呼吸,看到安养真出现的那一秒,脸上笑颜展开:“你还真来了?”“看你紧张成这个样子。”安养真调侃她,“上次检查不是说一切指标都很好吗?”“不是啊,我感觉它最近好不安分哦,一直在闹我,是不是对我有意见?”林茉莉摸摸肚子。一旁穿粉色护士服的似乎是新面孔,寒暄道:“先生好年轻哦,看来是新手爸爸妈妈么?”安远成原本在助理的陪伴下匆匆赶来,听到声音,挺拔的身影在门外一顿。助理似要为他引路,安远成抬起手止住了他,继而眯了眯眼。论面孔,他是任五桥、卓立三兄弟里最接近传统审美的,年轻时可以说是玉树临风剑眉星目,戴个古风头套就能去TVB演金庸男主角,现在人过中年,经年耽于声色又忙于应酬,发福和浮肿都是难免,身形都胖了一圈。林茉莉却娇美,有时候跟他出去,挽着他手,旁人目光一半羡煞一半猜测,以为她是他哪里包养的女大学生。安远成看着安养真的模样,虽然公司员工总是开玩笑说他是最帅董事长,但显然跟年轻人已不在一条跑道上。安养真笑了一声:“你新来的啊?”懒洋洋拖着腔调:“这是我小妈。”护士犯了错出了糗,又被他这样的公子哥调侃,脸色涨红。林茉莉认真解释:“我老公比他帅呢。”“我靠。”安养真服了,带笑轻轻吐槽一声。门外传来一阵大笑,安远成阔步走入:“我老了!哪能跟年轻人比!”带笑的眉眼微眯着打量一眼安养真:“不过年轻时候嘛,养真还是比我差一点的。”安远成的声音一插入,安养真的脸色便从刚才的纨绔中收敛了些,变得温文尔雅而带着些恭敬:“爸爸来了。”安远成点点头,很自然地揽住林茉莉的肩膀:“我不来,林林回头又骂我。”又点点林茉莉的鼻尖:“我没空,你就使唤养真啊?他公司的事忙得很,以为都跟你一样每天只顾着玩?”林茉莉心思细腻婉转,对安养真道歉:“哎呀,你早说嘛,我给你添麻烦了。”
听着,多了很多分客气和疏远。一家人的心眼比窗外树上的叶子都多,安养真立刻开玩笑似的说:“我这不是怕你心情不好找爸爸麻烦,那爸爸回头肯定又找我麻烦,到头来不还是我吃亏?”安远成果然大笑,助理和护士也跟着笑,安养真一派倜傥地拎着西服在肩上:“好了,既然爸爸来了,那我也要约会去了。”安远成派助理送他出门,出了走廊,助理道:“安董站门外有一会儿了。”安养真笑笑,不置可否,转而问道:“今天那个手语老师没跟着?”“上午上过了课,刚刚才派人送回去。”安养真挑挑眉:“我怎么老是不记得她叫什么?”“葛越。”安养真做了个恍然大悟的表情:“这手语也学了快有一个多月了,爸爸的水平有长进么?”“葛老师上课很认真,从不迟到,安董忙,所以经常是见缝插针地学。”安养真点点头,止住脚步:“辛苦了,就送到这里吧。”助理不再说其他,转身回病房。上了车,安养真扶住方向盘,沉沉地舒了口气。他答应了任延要找到琚琴,就真的派人去找。但线索不多,因为从“琚琴”二字切入,不管是社会关系、还是公安户籍、出入境管理方面,安远成其实都早已拜托人查过虽然他查的原因是为了找安问。安养真现在手上能利用的,只有那个姘头给他打电话时留下的手机号码。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是出于什么卑微的心态,才会鬼使神差留下了妈妈的“野男人”的电话?这一点,连安养真自己都觉得好笑。他追查琚琴下落的时候,省实一连迎来了运动会和曲水节。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体能损耗和意外,校篮球队的成员都不参加运动会,转而帮各个项目当裁判掐表。开幕式当天,任延被钱一番抓去举牌子走方阵。怕他又说出什么“今年披星戴月明年颗粒无收”之类的狗屁,这次钱一番干脆剥夺了他的说话权,让文艺积极份子严师雨穿得跟个二次元coser似的跟他并肩走。等方阵入场着实难熬,毕竟高一就有十八个班,高二前头还有十四个班要走。喇叭里持续不断地播报着各班级方针的通讯稿,校广播站的声音都快念劈叉了。偏偏是个深秋的大热天,大太阳底下站了快一个小时,任延找到A班时,觉得安问套在白色班服里,像支快被融化的雪糕。A班的班服没什么好看的,普普通通的日式制服衬衫,谈不上剪裁,一眼望去,只有安问挺拔,别人像小布丁,他像钟薛高,眉眼里就透着贵。什么破类比。任延还没走到他身边,便自顾自笑出了声,抿抿唇,心想语文作文二十五分倒也不冤。实验班的都好学,虽然等着走方阵,但手上都拿着英语或语文书在那儿背课文,一片嗡嗡的低低诵读声中,任延反倒不好开口了,显得格格不入。他用手语问安问:“热么?”安问亦用手语回复他:“还好,有点闷。”读手语是一回事,比划又是另一回事。任延思索了会儿,才生疏地比着:“是不是走完开幕式,就要回去上课?”谁家校运会都是拿来谈情说爱的,露天观众席上披着校服一坐,共同分享同一根耳机线,在班主任眼皮子底下暗度陈仓,单身的也不妨碍满操场乱逛晒太阳,只有竞赛班的惨。吴居中早就知道安问只报了三千米,又知道三千米在第二天下午四点开赛,便只准了那天下午的假,其余时间都拿来上课刷题。安问脸色微垮:“你中午早点来找我吃饭。”可怜的样子像坐牢,任延抬了下唇角,鼻音“嗯”一声,手语问:“多早?早半个小时?”别的学生在每天的集合解散时需要点名,但他兼任裁判,时间可以自由支配。安问想了想吴居中最近对他的宽严程度,觉得早退半小时应该不算什么。两人全程静默,A班的齐刷刷放下书,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卓望道问:“这什么新型加密通话?”另一个说:“这是不是意味着学会了手语就可以当着高雪芬的面秀恩爱?”“格局打开。”“你不仅可以当高雪芬的面秀恩爱,甚至也可以对全校师生骑脸输出。”体育委员李佩站在队伍末尾,越是琢磨得认真,越是觉得两人之间似有猫腻。楼梯上偶遇的一幕再度浮现在脑海里,那时候任延究竟是不是牵着安问的手?或许是他的目光太过探究,被任延看穿。他走了两步,李佩浑身都不自然地绷直,脑子里过了一百遍要怎么占上风,不想任延却在卓望道身边停下了,散漫地聊了两句,目光却轻瞥向李佩。那是根本不凶的一眼,若有似无的。甚至含着说不好的笑意,但李佩捏紧了拳,一股被惹怒却又不敢顶撞的暴躁混着懦弱袭上大脑。“那天在卓望道家附近,碰到的是你?”李佩愣了一下,卓望道忙问:“啊?哪天?就你跟安问过去的那天吗?”李佩硬着头皮应声。A班的都知道两人闹过一场不大不小的毛病,李佩还人身攻击过安问,见任延竟然主动跟他说话,都心想他大人有大量。安问不知道他干吗要特意跟李佩聊那两句,中午见到任延时便问出口。“他那天应该看到什么了。”任延漫不经心地回,把碗里的清炒胡萝卜分了一半到安问盘子里,“今天的任务,必须吃完。”安问挑食得严重,不是挑口味,而是挑东西,胡萝卜菠菜这些他碰都不碰,对于任延的安排,他鼓着脸,一副敢怒不敢言。“那天不是牵手了吗,接吻应该没看到,但是牵手可能注意到了。”任延分完了胡萝卜,奖励他一盒酸奶,帮他拆开吸管。“你警告他?”安问馋馋地咬住吸管,因为注意力都在酸奶上,手语打得很糊弄。他吃到喜欢的东西时总会不自觉眯起眼,眸底的清澈也会便暗,与任延在学校里喂养的那些流浪猫如出一辙。“不算警告,当着这么多人面说一声,显得比较……坦然?”任延低笑了一声:“再说了,他好像很怕我,可能以为我在威胁他。”吃完饭回班级午休,之后又是各自忙碌。晚自习时,照例是合唱排练。A班的合唱已经搞得有声有色,与现代双人舞和手风琴配合起来,瞬间把节目从老年活动中心拔高到了少年宫高度。
安问在楼上写作业,怀里揣着猫。西西公主原来还跟小客人争风吃醋,但最近却很爱窝他怀里,眼睛懒洋洋地披下来,肚子里咕噜噜烧着开水开着摩托,像帮助安问沉下心的白噪音。玻璃声响,人和猫都吓了一跳,西西公主躬起背,爪子都亮出来了,安问安抚着它,凝神听着楼下的动静。房子隔音好,墙啊门啊,哪哪都隔音,他想偷听也偷听不着,除非走出房门。但父子俩大动肝火,他现在出现,只能让任五桥和任延都觉得尴尬。安问想了十几秒,好处坏处都想尽了,发现心还悬着,很想知道任延此刻好不好,便还是放下猫,没穿拖鞋,轻手轻脚地推开房门,走到走廊上。父子俩的交涉却似已结束了,戛然而止。安问刚摸到楼梯口,?便看到任延三两步跑上楼,见了人,神情一怔,温柔地问:“怎么不穿鞋子?”十一月的宁市虽说还能穿衬衫,但地板到底凉,何况安问昨晚上还闹肚子。安问摇摇头,瞪了下眼睛,眼珠子怪可爱地往楼下转了一下,意思是问任五桥怎么忽然发了这么大的脾气?他的表情灵动,虽然是关心,但并不是那种沉重的关切,可见在安问的理解里,这场父子间的冲突只是两人日常夹枪带棒的又一次重演。任延勾了勾唇,推着他的双肩往房间里走:“别管他,他中年危机。”进了房间,安问被任延按着在椅子上坐下:“他回来住了,以后都不走了,等过段时间,我妈妈也会回来,以后就是跟他们一起住,你会不会不习惯?”本来就是寄人篱下托人照顾,哪有当客人的先嫌起主人碍事的?安问乖乖地摇头:“叔叔阿姨都不难相处。”“但是他们不会手语。”安问讶异了一下,眼睛都跟着瞪大:「怎么会?」任五桥:“好吧,也没有这么忙……这个再说。”安问:「叔叔还想知道?」任五桥:“我……”
他干吗来的来着?安问瞥了眼时间:「我该回去上晚自习了,我们下次再聊?」他起身,任五桥也跟着糊里糊涂地起身,安问挥挥手,口型说拜拜,临行前在手机上打一行字:「从这个坡道上去,右转下,走一百米,圆顶的就是体育馆,任延在那里打球。」任五桥面无表情:“哦。”安问又笑,倒退着走了几步,用力挥手,转身跑了,发梢和白衬衫的校服衣摆都在晚风中飘扬。任五桥已经很久没跟人心平静气地聊了这么久的天了。任五桥是个很敏感的人,别人的一点点拘束、紧张、敌意、敷衍,都会像一团荆棘一样刺向他,所以他厌恶跟人聊天,尤其是毫无意义的攀谈或寒暄。但现在他发现,跟安问聊天未免太舒服了些,他没有攻击性,又可爱,又礼貌,又坦诚,像一杯恰到好处的温水。任五桥甚至对突如其来的结束感到了一丝怅然,时间怎么过得这么快呢?他还挺意犹未尽的……等等,他是干吗来了?!实验科技楼每一层都有班级在排练,一过了九点,黑灯瞎火的废弃教室点起灯光,每条走廊都响着鬼哭狼嚎。临近比赛日,各个班的探子也开始踊跃走动,纷纷想要探探竞争对手的底。A班文娱委员林乐乐绕了一圈,回来时的目光显然兴奋异常:“我刚刚看到任延跟那个谁单独在教室里!”其他人不明所以:“谁啊?”“那个谁!艺术团的张伊橙!”安问咬着唇,做了个端碗扒饭的可爱动作:“那我就只顾着吃饭,不说话。”任延笑了一声,牵着他的手。两人目光对视,都安静下来,未几,任延手臂微微用力:“坐过来,让我抱一会儿。”安问往门口看了一眼,任延回:“他进来会敲门的。”坐进任延怀里时,双手自然地搭上了他的肩膀。任延圈着他的腰,将脸靠上安问单薄的胸膛,手臂不免越来越用力。“你这么怕被发现,那要是有一天,真的被发现了,你会怎么办?”讲话的声音嗡嗡地共鸣进安问的心脏深处,“要是他们都很激烈地反对呢?比如……要跟你断绝关系?”安问怔了一会儿,任延以为他被吓到,心里紧了一下,不再给自己听到安问答案的机会,拍拍他腰:“很晚了,是不是该睡觉了?”安问从他怀里跳下,任延拉低他,与他安静地接吻,“今天不能陪你睡了,怕的话,就开着灯戴眼罩。”安问收拾好了书包,回到自己卧室。习惯了被人抱着睡觉,忽然落单,他把大白萝卜玩偶抱进了怀里。睡至半夜,萝卜被抽走,他被人翻了个身,紧捞着贴进怀里。任延闻他的发香和颈侧肌肤的味道、睡衣的味道,如此睡着,又在清晨五点时准时醒来,换上运动服抱上篮球下楼训练去了。任五桥对这种眼皮子底下的暗渡陈仓毫无察觉,可谓是灯下黑。他早上醒来想的第一件事不再是撸猫,而是坏了,今天晚上要跟安远成喝酒,这还让他怎么直面这个好兄弟?职场人的作息比学生晚,他下楼去吃早餐时,任延和安问已经上学去了。任五桥去冰箱里拿橙汁,一眼看到冰箱上贴着龙飞凤舞一标签:「告诉我妈一切玩完」。哼。威胁是吗?任五桥揪下便签揉成一团。他确实不准备现在告诉崔榕,因为事情也许能解决好、扼杀在摇篮里,那就没必要让崔榕多操一道心。崔榕是个劳碌命,在职场上的胜负欲又很强,上半年刚做了胆结石手术,被医生埋汰说是不是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崔榕斩钉截铁地说了个“是”,把人医生噎一白眼。任五桥疼老婆,也知道她的脾气和风格,一半是怕她急出个好歹来,一半是怕失态到她那儿升级……不行的话,解决不了再跟她摊牌吧。打好领带套上西服的短暂功夫,任五桥盘点了一下自己的武器库。首先,任延油盐不进,这条路堵死。
其次,不能让崔榕知道,所以无法场外求援。
再次,不能让安远成或任何安家人知道,否则场面及可能变得很惨烈。……这么一盘点,他他妈的没路走了啊?只能直接去找安问,听听他的意思,看看能不能直接把他劝退。-利用晚饭时间,A班在排练教室里重新试了音,给每个人重新划分了声部。这件事是安问和另一个学器乐的主导的,进展很顺利,昨晚上被李佩带来的龃龉摩擦消弭于无形,指挥也让学器乐的同学来担任了,叫苏志闽,是个挺靠谱的学霸。一切都向正轨步入,安问没来得及吃晚饭,卓望道试完音后就去食堂了,顺道给安问带了面包和酸奶。安问趴栏杆上边吹晚风边啃面包,视线顺着巨大的榕树树冠投下中庭,便看到一个很眼熟的男人穿越而过。西装革履,应该是迷路了,因为安问眼看着他进进出出了三次,把回字形的教学楼每个出入口都给走了一遍,但愣就是不揪个学生问问路。确认了,绝对是任叔叔。任五桥八百年没来省实,还以为任延在原来那个教室,一摸过去发现确实是高一七班,哪哪儿都对,唯一不对的是他儿子今年上高二了。左思右想任延在几班,没想起来,问助理,助理调备忘录,确认了在十五班。折腾了一圈,猛然想起来自己要找的是安问。那还费这劲儿干吗,谁不知道安问在A班。老榕树下的石凳总没人坐,谁坐了谁就得接受来自五层楼走廊的关爱凝视,但任五桥一屁股坐下了,不仅坐下了,还拿双手搓了搓脸,心里打着见安问的腹稿。刚模拟好开场白功夫,身边传来气喘吁吁。任五桥抬头,看到安问一边喘着气一边笑,一边对他挥手,眼睫弯弯像弦月。“啊,问问……你怎么来了?”任五桥站起身,拗长辈的姿态,把无所适从的手揣裤兜里。安问指指楼上,又指指眼睛,意思是从楼上看到他了。任五桥舒一口气,“那正好……我正要找你。”安问有备而来,手机上早已打下一行字:「你来见任延吗?他在体育馆训练,我带你去?」“不,不,我不找他,只找你。”安问愣了一下,收起手机,有些吃不准任五桥的目的。是为了调查任延在学校里乖不乖吗?那他可得好好夸一下,任延现在不旷课不迟到早退,有事会去打报告批请假条,上课也不睡觉这是安问在十五班的小眼线严师雨告诉他的。“我们找个地方坐坐?”安问点点头,带着任五桥穿过中庭,来到教学楼西侧的小花园中。六点多的光景,天色将暗未暗,任五桥一路随行安问,一路关注迎面而来说笑嬉闹的高中生们,心里不免做着比较。安问身上不冒傻气也不轻浮,有一股浑然天成的自洽和灵性,这在他这个年纪尤其是男高中生身上很难得,任五桥和安远成回看自己高中相片时,就经常发出“这个又土又傻的煞笔是谁?”的疑问。要是任延本来是弯的,那喜欢安问实在是再自然不过。任五桥坐下,先问安问:“吃过晚饭了么?”安问面包啃了一半,酸奶倒是喝完了,是半饱着。“我等会儿就去跟你爸爸喝酒,你有什么话要带给他么?”安问抿着唇笑起来,手指比六抵在耳边,眼睛亮亮的,意思是他经常会跟安远成通电话。任五桥“哦”了一下,又尬聊了两句,关心下学习呀,关心下交友呀,不要在学校里总玩手机呀,长辈对晚辈的老生常谈。安问都一五一十地打了,点头或摇头、正常人也能看懂的手语、或者手机里打字,一点没有不耐烦或臭屁的态度。任五桥心里有数,每年过年跟晚辈尬聊,问个成绩这天就算是聊崩了,要换任延,问到第二个问题时他就抬屁股说自己要去打球了,可见安问乖且礼貌。任五桥点点头,觉得满意……个屁啊,他又不是来考核的!他是来劝退的!任总裁清清嗓子,拧着松了松领带结,终于步入正题。“你现在跟任延关系怎么样?”安问眨了下眼,困惑且懵懂,这个问题昨天回答过了,干吗又问一遍?任五桥:“我的意思是……上次来这儿接你们吃饭,你们不是还闹着别扭吵着架吗?”安问:「早就和好了,而且那也不算吵架,只是一点不愉快。」任五桥:“什么不愉快呢?”安问犹豫了一下:「第一次见任延,他在打架,」任五桥就盯着他打字呢,眉头一皱:“他什么时候又打架了?开学前?我怎么不知道?”安问:“……”任五桥:“你说你说,你继续。”安问:「后来他加了我微信,早就知道我是谁,却不告诉我,骗我他叫卓逸群。」任五桥:“那不是卓望道弟弟吗?他怎么这么坏?”安问点点头,表示深有同感。任五桥:“那你不应该原谅他,怎么这么轻易就原谅他了?”安问:「他好看,跟我认错,让我踩他球鞋,教我翻墙逃课。」任五桥哽住。安问看他的神情想笑,压住上翘的唇角,又打一行:「而且我小时候就喜欢他,去了福利院也天天想念他、等他。」任五桥:“……你说真的?”安问理所当然地点着头:「我每天的日记里都有他。」任五桥抚了下额:“他哪里值得你这么惦记。”安问:「他小时候保护我,我在福利院很害怕,想到任延就可以变勇敢。」任五桥忽然觉得心情有些许沉重,他都不好意思棒打鸳鸯了。安问:「任延很好,你见过他打球的样子吗?」任五桥对篮球这种需要团队协作(社交)的多人运动没有兴趣,因此从没去看过任延打球,每次都是崔榕和外公外婆去加油。见他摇头,安问遗憾地泄了气,「下次我们可以一起去看。」“买不到票的。”任五桥对联赛的火热程度有所耳闻,饭桌上也听岳父岳母聊起过。安问晃了下脑袋,调出微信界面。“你找黄牛抢票了?”安问点点头,咬着一侧唇角笑得很灵。任五桥难以置信:“这么碰巧吗?”安问:「不是啊,是给叔叔和我抢的,任延的票要留给阿姨和外公外婆不是么?」任五桥反应不过,面部表情也很迟滞了,安问:「叔叔看么?」任五桥妥协了:“也不是不行……看吧,去看。”安问:「他现在上课也很努力,晚上你来看我们写作业么?你可以偷偷的,不要被他发现。」任五桥:“我没这个空。”
“我操?”正是休息时间,学霸也是需要八卦投喂的,这个名字一出,立刻点燃了所有人的呼吸。“倒追成功了?”有人问。
安养真简直不敢相信安远成的强词夺理:“就因为当时你认为问问不是你的亲生儿子,你就可以正大光明的丢弃他吗?他好歹在你眼前养了五年!是叫了你五年爸爸的!”“那你知道你妈妈怎么说?你妈妈说,要把安问带到穷乡僻壤没名没姓地过一辈子,你觉得她是个正常的女人吗?一个正常的母亲,会说出这种疯子一样的话吗?”“那只是她的气话!”“那我信了,成全她,有错吗?”安养真哑口无言,一瞬间仿佛置身于什么巨大而荒诞的语境中无法自救。他的母亲,一贯的嘴硬、骄纵、任性,又在爱侣的反复背叛折磨中变得偏执轻浮。他跟她儿子、姐姐、身边所有人说,他的妻子是个疯子,是个不可理喻毫无贞洁水性杨花的女人,所以他的妻子在别人眼中,就真的成了这样的女人。安养真知道不是这样的。他永远会记得昨天那个男人说的话:“她改名叫张雅琪,因为我姓张,所以……本来也要给安问做假身份的,但是时间不够,等到了国外,我们就开始重新生活。房子,车子,一切产业都在过去一年置办好了,她想逃,早就想逃,是我放不下家里人。我们先送孩子到港口,再回去碰头拿假身份。没有想过会出车祸,那种地方车很少的,偏偏是一辆酒驾的货车……对不起,我本来想过带安问走,但是安问是你父亲的孩子,我想,他应该很快就会来接他回去的。孩子留在父亲身边,一定比跟着我好。”在那个没有监控的乡间野路,在那种混乱的边陲,撞死了人的司机想要一不做二不休,把他一起撞死再逃逸。他躲了起来,躲了两天,登上了原定的去国外的船,用假的名字开始生活。直到两年前,他回国,才换回了真实姓名。“如果不是你一直怀疑问问是别人的种,她会受刺激,故意留一份假的鉴定报告给你吗?她没有遗弃问问,遗弃他、不要他们母子的,是你。”安养真木然地说:“给她收尸的是你,送她去火化的是你,你明知道她真名叫琚琴,你却将错就错,用张雅琪的假身份给她登记死亡信息,你连给她下葬都不乐意,骨灰就放在县城殡仪馆里,十三年。”安养真念经似的说,热泪不受控制地涌出,眼前已经没有焦距,也没有了光。“我懒得跟你说!”安远成不愿意看他流泪的脸,不耐烦地一挥手,继而剧烈咳嗽起来:“不要再跟我提这个荒唐淫.荡的女人!”砰!安养真一拳揍在了安远成的脸上:“把话收回去!把话收回去!”他挥出去的拳头发抖,眼睛红得厉害:“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说她?到处养情妇的是你,滥生私生子的也是你!别忘了,你连玩女人养情妇的本钱,都是外公留给妈妈的产业!”被亲生儿子一拳揍翻,安远成肿着颧骨暴怒:“来了!大少爷疯了!把他按住!”“我疯了……你才疯了!你老婆在怀着孕,你在外面玩手语老师!你算什么男人!什么丈夫!什么父亲!放开我!”待命在外的安保破门而入,死死压制住安养真。他们从没有见过大少爷这样,他一直是很温文尔雅的,充满风度的,从没见过他如此咬牙切齿、涕泗横流的模样,脖子上暴着青筋,一套西服像烂咸菜,而挥舞出的拳头攥得那么紧,指节咯咯作响,关节白得恐怖。他们当然也没有见过董事长如此可怖的模样,额上青筋抽动,一张脸涨得通红,红得发紫,几乎脱离了正常暴怒的范畴,而嘴唇却又是那么发着黑,发着抖。“大少爷喝多了酒,神志不清,把他关回房间里让他好好清醒清醒。”安远成一字一句、句句咬牙地说。保安押送他上楼时,二楼悄寂,哪有谁的踪影?吴居中放下笔,在安问晕倒前扶住了他:“你”他问不出“你怎么了”,因为安问的“怎么”是如此显而易见。脸色惨白,身体筛糠似的发着抖,眼泪流了满面,而眼睛睁得很圆,瞳孔漆黑,几乎像不会眨眼。“安问?安问?”吴居中伸手摸他额头,探他体温:“你怎么了?说话,跟老师说话!”怪他情急,他都忘了安问根本不会说话,是个哑巴。求求你带我出去。安问张了张唇,喉结滚动厉害,但嗓子还是那样像被棉絮堵着。他看着吴居中,不停地、无声地重复,双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襟。求求你带我出去,带我去见任延。我要见任延,要告诉他,妈妈没有遗弃我,我不是被妈妈遗弃的小孩……要告诉他,他不必再等妈妈来接他了,因为妈妈永远不会再来。求求你带我出去,现在,他想见任延,他只能见任延了“求求你,老师……”“安问?你说什么?老师听不清。”吴居中顾不上震惊,把耳朵凑他唇边。他发出声音了,像别的哑巴一样,含糊的,咿呀的,干涩的,像从没有用过的剑在经历漫长
硬上是吗?十二中的中锋冷笑一声,就算你是去年的新人王,也不要太目中无人了!何况还有魏星澜!他身材魁梧,在篮下的压迫力犹如实质,冰冷的顶灯将他跃起展开双臂的阴影投下,有如怪物。在空中,时间似乎静置,画面定格,四只大手联合盖帽“准备接应!”
“守好这一球!”
篮下的卡位战已然开始!然而在众目睽睽之下,球竟然从任延上篮的右手上被不可思议地转换到了左手球出其不意地从另一侧高抛而起,完美的一记空心入网!全场寂静,犹如炸/弹被引爆前的那一秒真空般的死寂,接着,在下面下一秒尽数爆炸开来声浪轰然席卷全场。“拉杆上篮!!!”
“卧槽卧槽卧槽卧槽?上来就是拉杆大换手吗?”
“我没看错吧他空中连晃两人???”
“你忘了他地上还连过了三人吗?”一过五。十二中引以为傲的防线,从外到内,在任延上场的一分钟内被他一人打穿!安问跟任五桥一样,他们从不看球,并不知还有人能做到在空中换手、进行两次投篮,他甚至不知道任延的左手也训练得如此完美他根本就不是左撇子。安问猛然坐直身体,一股电流不可思议地席卷过全身,让他的喉头涌动着莫名的痒,有一声什么呐喊几乎就要破口而出,可他不能,所以他堵着、憋着、绷着,只有一双眼睛瞪着很圆,眸光震颤。他的身边也安静得不可思议,明明从开赛开始就懒洋洋叨叨逼逼了快二十分钟,却在如此精彩的一记球后陷入了诡异的安静。半晌,在滔天鼎沸的尖叫声中,响起黑色卫衣不可遏制的、突兀而清亮的笑声。。笑声由低到高,他一边笑,一边抹着脸,“你知道你同学有多过分吗?上来就先是给对方王牌一个追身大盖帽,之后一挑五、持球突入,空中强行大拉杆这得的哪是两分啊,是他妈的扇了两个巴掌。”“他刚刚的拉杆很厉害吗?”坐在身后的路人观众问。场下拼抢还在继续,安问一边注目着,一边分神等着黑色卫衣的解说。黑色卫衣抱着胸,手指泛起热血的痒那是迫切想下场打一场的暴半晌,180的控卫裴正东骂了一句“操”。“哎,延哥放个水怎么这么久啊?”最近一直接替任延打小前锋的郭沛张望了一眼:“说了半天他人呢?”任延正搭着栏杆看场内的表演赛。看赛是顺便,主要还是为了等人。山呼海啸的喝彩加油声淹没了身边跑来的一串脚步声,等安问跑到他身边,拍了下他的肩膀,他才回过头来。是周末,安问换上了私服,是两人试约会那天,任延送他的那件潮牌情侣T,外面套着一件薄外套。两支职业赛队竞争激烈,但总从人到了的那一秒,任延就无心再看球到了谁的手中。太吵了,任延用手语跟安问交谈:“跟外公外婆见上了么?”安问眼神飘了一下,轻点了点头。任延一早就出发去学校集合,起床时,安问还睡着,他没吵他,只跪在床上吻了他一会儿。赛前心有杂念是大忌,但任延觉得自己也不算有杂念,分明是一心一意只想见安问。收到他「想见你」的微信时,安问刚跟任五桥找到座位坐下。任五桥开车带他来的,?昨晚上还熬夜处理公务,一路上哈欠连天,跟安问独处一车又尴尬得很,浑身每个细胞都紧巴得皱了,电台里讲相声,他俩演默剧。又想到安问在任延面前也是哑巴,不知道两人怎么谈恋爱的。体育馆里的活人不是在筹备赛事就是沉浸在表演赛中,并没有人注意到顶层围栏后的走廊。安问被任延压在墙上,神情显而易见地紧张,总怀疑下一秒就会有人从走廊那头走过来。任延笑了一声,用双手捂住他的耳朵,低声说:“专心点。”
吻上安问时,安问身体里的紧张如潮水退却,转而软在他怀里。吻了一阵,任延把身上披着的队服外套脱给安问,仔仔细细地套在了他身上:“穿着,我还有一件。”队服带着他的体温,黑和深蓝的配色,显而易见的大了一号,在安问身上松松垮垮的,但提气,更衬得他眉目如画肤白而气质沉静。任延看了又看,像看不够,最后忍不住将人用力抱进怀里:“我的宝贝怎么这么好看?”叹息般地说,带着不明显的笑意。。安问脸烧了起来,乖乖地让任延亲他的眼角眉梢。“今天生日,好想听你说一声加油。”任延用指腹抚着他柔软的皮肤,目光专注地望进他眼底。真是强人所难了。安问下意识地张了张唇,又被任延封住,这次舌尖也趁势顶了进去。别人在更衣室紧张兮兮,他在外面用这种歪门邪道“热身”,谭岗两手压着胸,无语地看着阴影处这两道亲密交叠的身影。半晌,他咳嗽两声,面容冷肃。任延身体一僵,条件反射将安问护进怀里,偏过眼眸望去,是轻慢又锐利的一瞥。见是教练,整个人又没事似的松弛了下来。谭岗一句废话也不多说,从他身边经过时丢下一句:“三分钟内集合,别在外面给我丢人现眼。”面上装的多正经,心底其实就有多好奇,余光瞥过,瞧见安问的脸,眼熟得很。赫然想起这不是三天两头跑来看任延训练,而每逢出现任延就毕会去见那个学生么?看这轻车熟路的,不知道在省实体育馆里暗渡陈仓了多少回了。这叫什么?这叫师门不幸门风败坏。任延勾了勾唇,“别紧张,他不会乱说的。”谭岗为人刻板正直,不爱碎嘴也没空八卦,任延对他很放心,所以希望安问也能放心。安问脸色瞧着是比刚刚苍白了些,但目光里没有惊惶,摇摇头。“要是我赢了,就来更衣室找我,跑着来。”任延揉了揉安问的嘴唇:“穿着这件队服就没人拦你,我想第一时间见到你。”安问答应了,任延教他:“顺着这条走廊一直走到尽头,下到二楼,门口贴着‘省实验中学’的,就是我们的更衣室,记住了?”安问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很简单的路线,他确定记住了,任延又问了一遍他的座位号:“对不对?我会看你。”安问脸烧了一下,目光躲闪。任延挑了挑眉:“怎么?”瞒不下去了,安问怕万一上场后任延找不到他,或者看到任五桥在,反而影响了他的心态,便闭了闭眼,将新的片区座位号告诉他,“……我和任叔叔一起来的。”任延:“……任五桥?”安问不敢看他表情,便不管不顾地抱住他,两臂勾着他的脖子,是耍赖撒娇的架势。任延还愣着,过了片刻,才无奈地反抱住他,用力抚着他的背:“幸好你现在告诉我了,否则上场了才知道,就不是惊吓,而是恐怖片。”谭岗给的三分钟实在太短,赛前主帅严令,即使桀骜难驯如任延,也必须遵从。他最后在安问嘴角亲了亲:“更衣室见。”两人分道扬镳,任延往右,安问向左。他穿着任延的队服回去,傻子也知道他刚刚消失了那么久是干什么去了。任五桥血压不稳,安问此地无银地解释:「任延让我帮他保管。」任五桥吐一口气,只是还未吐完,安问又写一行:「我告诉他叔叔你也来了。」任五桥眉心突突地跳:“然后呢?”安问违背事实:「他高兴得不得了。」安问抱着手风琴,对张伊橙这个名字陌生又熟悉。毋庸置疑,她是学校明星,像张幻想那样,但两人风格不同,张幻想很高冷,平时也神出鬼没的,张伊橙就比较平易近人,是文艺女神,是学器乐和声乐的,带她的老师是现如今娱乐圈一位歌星的声乐导师,因此她也被很多人默认为将来要出道。安问听到关于她的两件事,也是学校里津津乐道的两件,一个是校报记者采访她清唱的短视频点赞超过三百万,一个是她有次值周校广播站时,唱了首歌,正是晚饭时期,走在路上的学生都不约而同停下了脚步,这个版本流传至今已经变成了万人空巷的水准。师生们都公认,省实的校园明星很多,但她是最有可能成为真正明星的。“她去年公开表白,不是被拒了吗?还来啊?”卓望道小步蹭到安问身边,碰碰他胳膊。安问听故事正出神,抬起眼眸流露困惑。卓望道摇摇头,小声嘘道“八百年老黄历了。”“可能从来没被拒绝过,不甘心呗。”“哎之前不是说任延跟张幻想谈着呢吗?她是不是觉得低张幻想一头啊?”“那我本来就觉得她比张幻想好看,张幻想多高冷啊,实话实话哈,我们男的还是更喜欢张伊橙这种类型的,又甜又清纯。”“醒醒,还挑上了,并没有人care你们男的更喜欢哪种哈。”打从人类还在洞里住着时,八卦就是社交第一原动力,学校里八校园明星,就如路人谈论娱乐圈八卦一样,都不过是谈资,只不过因为人物离自己更近,八起来更刺激、更肆无忌惮。“你看到他俩在教室里干吗呢?”终于有人问林乐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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