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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流历九十三年一月二十日清晨,禁城中传出停止杀戮的金柝声。
在金柝响起的时候,整个禁城爆发出了哭泣和欢呼,所有幸存者的情绪都在刹那间崩溃,因为恐惧和喜悦而难以自已。
在禁城城门重新打开的时候,外城的人闻到了浓烈的血腥味,发现从内城流出的水上居然漂着一指厚的血脂。
那一场大清洗里,禁城十大门阀几乎被屠杀殆尽。
当时冰族的民谚有云:"岁逢破军出,帝都血流红。
] 据《沧流纪》卷五十记载:禁城内十大门阀,在沧流历九十二年尚有[户二十六万二千六百九十四],到沧流历九十三年初就陡减至[十万八千零九十户]。
经过这一次劫难,可以说禁城为之一空,十大门阀从此一蹶不振。
一月二十三日,迦楼罗金翅鸟再度降临白塔之上,展开双翅,发出无比耀眼的金光,笼罩了全城。
金光里,破军从天而降,稳稳落在了断裂的白塔上。
三日里,十大门阀经过了惨烈的洗牌重组,分别诞生了新的族长——原本养尊处优、耽于享乐的嫡系大都遭到了无情的淘汰,趁着这千载难逢的时机,年轻勇武的新一代对着族里的长老拔剑相向,仿佛无数只猛虎野兽陡然破笼而出,打破了门第和血统的禁锢,一举夺到了这个帝都的大权。
年轻的勇士们提着首级的站在塔下,准备着破军的召见,长刀上垂落滴滴鲜血。
破军在高塔上对着十位胜利者举起手,邀请他们登上白塔。
在新族长们齐齐跪倒,宣誓效忠于新霸主时,整个帝都爆发出了欢呼,响彻云霄的声音里带着颤栗——不知是因为激动,或者是恐惧。
沧流历九十三年春,十大门阀聚于白塔之上,公推破军少将为帝国之主,统领三军九部,总揽军政大事,彻底取消了元老院制度。
自此,帝国上下改称其为[少帅]。
云焕在动荡中登上了沧流帝国的最高位。
即位后,以雷霆手段迅速采取了一系列措施: 推倒皇城和禁城两道城墙,帝都内外从此融为一体、再无隔阂禁锢,铁城百姓可自由出入禁城不受任何拘束。
同时,下令取消门阀等级制度,焚毁所有宗谱家书,各方用人评定不得再以血缘门第为标准,凡有再提[门第][正庶]字样者,杀无赦; 清点三军,废除原来按照血缘和门第分封的职位,重新按照实力和战功评定战士等级,提拔出了新一批的年轻战士,分别任命为征天、镇野和靖海军团的将领; 重开讲武堂,从幸存者中重新征集人手、训练新战士。
特别鼓励铁城中平民踊跃报名参军,凡愿意成为帝国军人的、均分得了一份足够全家生活一年的薪饷;而那一笔数额可观的财富,出自于那几个曾参与过婚典叛乱的大门阀的捐赠——奇特的是这一笔巨款并不是买命钱,要求的反而是速死。
那些叛乱的贵族在辛锥手下已然挨了十日,遭受了各种无法想象的酷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辗转呼号之声达于刑部大狱内外。
全其所在一房惊恐万分,纷纷将财产女子全数献出,以求早日了断。
然而,云焕对金钱和美女方面却显示出相当的冷淡,在转手将巨额金钱赠与铁城平民后,依然没有大发慈悲赐与那些叛徒一死。
然而,这样的情景只维持了短暂的一个月。
在帝都内部种种斗争基本平息、新的权力分配形成之后,沧流历九十三年二月二十五日日,破军掉转矛头指向了帝都之外、开始着手平定整个大陆四处燃起的烽烟。
三月一日,叶城之战爆发。
征天军团以半数以上的兵力攻向叶城,从空中包围了这座云荒最繁华的城市,同时,镇野、靖海军团也分别从水路和陆路加以支援。
一时之间,叶城上空战云密布,连日光都不曾透入一丝一毫。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云焕却并未立刻启动兵端,反而下令征天军团围而不攻,兵力转向叶城周边,连续攻占了随州、潜风、枞阳和琼林等地,拔掉了护卫叶城的四个重要屏障,从而使叶城完全暴露于兵锋之下。
并派军在叶城外挖长壕二道,内壕用于围困叶城,外壕用于阻挡援军。
叶城孤悬一地,陷入了危急之中。
城内巫罗与飞廉宣布进入战时状态,派兵接管原本属于商会管理的一切,统一调配粮食布匹等资源,率军万余人进驻叶城外城,同时派人联络云荒各地的帝国驻军,积极准备应战。
然而,虽然将领厉兵秣马,誓要反攻帝都平息叛乱,叶城内部却人心惶惶。
东西两市均已关闭,整个繁茂的城市显得一片萧条。
巨贾们争相走告,闭门彻夜商谈,为这个城市的未来而担忧。
——百年前,改朝换代之时的那场惨祸,在此刻重新浮现在了城中商贾心头。
那一场长达数年的战争里,前朝空桑名将西京坚守叶城,誓死血战,长时间的守城之战后,城中几乎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最后,还是惧祸的商贾们暗地里密议,合谋毒杀守军、将叶城献出,以求躲避冰族人的兵祸。
三千御前骁骑军,没有倒在数年的血战里,却倒在了自己守卫的子民手里。
那一次的兵变之惨,令心肠最硬的人也目不忍视。
百年后,当歌舞升平里成长起来的一代几乎忘了战乱的滋味时,昔日的阴影重忽然之间重新降临了——这座繁华富庶的城市,再度来到了同样的十字路口上。
夜色里的叶城一片寂静,没有平日的歌舞升平灯,只有战云笼罩。
巡夜的队伍刚在窗外走过,马蹄声得得远去,苗人少女缩在客栈窗下,这才长长松了一口气,忍不住将窗子打开了一条缝,偷偷探出头去。
而领队的年轻将领仿佛觉察了什么,霍地回头看了这边一眼,吓得她立刻缩头。
[唉,都已经那么久了,怎么还是一点反应也没有啊!]破落的客栈里,一个少女跺着脚嘀咕,恨恨的看着右手上那枚戒指——蓝色的宝石光芒黯淡,一闪不闪。
那笙闭上了眼睛,极力想感知到神戒的鸣动,然而,什么也没有。
[到底剩下那个封印在哪里啊?]她开始不耐烦,四处乱转,把客房里的凳子踢得喀喇响,[都困在这里半个月了,哪里也去不了,炎汐也不回来,真是急死了人了!] 真是倒霉,本来顺着皇天神戒的指引来到叶城,然而不知为何一到了此处神戒忽然就失去了反应,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再无动静。
她没头苍蝇一样四处找,却怎么也不见弥端,不由失了主意。
然而炎汐也有自己的任务,这几日无法陪着她,只是每日里乔装潜行出去,每每深夜才回。
在这一段时间里,叶城气氛日渐沉重,开始破天荒地实行宵禁,家家户户闭门不出,出门也只能看到一条条壁立的街道,根本无从找起。
那笙被一个人扔在客栈里,时刻害怕那些冰族的军队会找上门来,又担心炎汐的安危,提心吊胆的过了好几日,渐渐情绪有些焦躁。
星海云庭已经被抄没了,东西两市也因为战火逼近而关闭,这个叶城里几乎看不到还有鲛人活动的迹象——炎汐又能去哪里呢?再这样耽搁下去也不是办法……听说帝都里头,那个魔王已经杀了很多人了。
可一定要找出办法来呀!虽然杀的是冰族的人,但一想到那么多人同时被杀,那笙就觉得全身发冷,感觉北方吹过的风里都带着血腥,令人颤栗。
再想起镜湖之下的空桑人和复国军,任是她素来没心没肺、也不由觉得焦急。
又等了一日,炎汐不见踪影,她渐渐觉得疲倦,靠着门睡了过去。
直到半夜,门吱呀了一声,外面有人走入。
[炎汐!]她立刻惊醒,兴高采烈的跳了起来,[你去哪里啦?] 夜行人无声无息地走入房间,扯下了黑巾扔在桌上,轻微吐出一口气来:[去了巫罗府里的大牢。
] [啊?]那笙吃了一惊,看到他脸色不虞,小心翼翼,[你……去干吗?] [探监。
]炎汐简短的回答,似极疲倦,[湄娘和很多同族,被羁押在那里。
] 那笙给他倒了一杯茶,近乎讨好地奉上:[他们怎么样?] 炎汐摇了摇头,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长长吐了一口气,没有回答,仿佛陷入沉思。
那笙从未见他有这种表情,一时间心下忐忑,也不知如何说,只能在他身旁坐下来,托腮看着他,眼珠骨碌碌的转——这几天炎汐都不大理睬她了,仿佛有极重的心事,她在一旁看了干着急,却什么忙也帮不上。
[你饿不饿?]她好容易找到了话,[出去了半夜,都没吃东西。
] [吃不下。
]炎汐低声。
[那么……要不要先休息?]她陪着小心。
炎汐摇了摇头:[睡不着——怎么可能睡的着?] 说到最末,他的声音陡然提高,一拳击在案上,霍然抬起头。
那笙被他眼里密布的血丝吓了一跳,他重重拍案,仿佛心里有难以压抑的杀气和愤怒,嘶声:[怎么可能睡的着?!他们、他们都在大牢里!我怎么能睡的着!] [嘘……]那笙生怕他惊动了店里其他人,连忙按住他的嘴。
炎汐沉默下去,不再说话,只是侧脸看着黎明前黑暗的夜空,身子微微发抖。
[海魂川断裂了——泠音出卖了同族,湄娘受不住拷打而招认,在叶城的所有复国军都被牵扯进去,埋伏了上百年的海魂川几乎被破坏殆尽。
]许久,他才开口,[我本来是想过去营救他们出来的……可是,守卫太森严了,我根本没办法带出他们。
] 他摇了摇头,神色苦痛。
[那……我们慢慢再想办法?]那笙低声,捧着脑袋冥思苦想,[或者回头问问苏摩和真岚——他们本领大,应该有办法。
] [不,不能拖延了,]炎汐低声,[我无法带他们出来,只有杀了他们!] [什么?]那笙大吃一惊,瞬地从座位上跃起,几乎打翻了茶盏。
[我把关在死牢里的复国军全杀了……只有杀了他们,让他们不至于在酷刑之下泄露出更多秘密——巫罗那个家伙,论卑鄙比辛锥更甚。
]炎汐喃喃,肩膀在剧烈发抖,[他们哀求我动手——因为不愿意承受更多非人的痛苦,更不愿如湄娘那样成为叛徒。
] [没有别的选择。
]他侧过头看着夜空,灯火映照在俊秀的侧脸上,一明一灭,声音低沉,[所以,我成全了他们。
] 他解开了随身带回的包裹,血腥味迅速弥漫。
那笙一眼看去,忍不住失声尖叫,惊惧地往后退了一步——十几颗新挖出的心脏,在灯下微弱地闪着血的光泽。
[不要怕,这都是战士勇敢的心——既便是在被杀的一瞬间,都没有人发出一声哀鸣,]炎汐的手轻轻拂过那些尤自柔软的心脏,声音深不见底,[放心,我会将你们的心放入大海……我们会一起回到故乡去。
] [……]那笙不知说什么才好,只觉的心里难过已极。
她默默走回来,竭力不去看那一堆可怕的血肉,怯怯靠着炎汐坐下,悄悄拉住了他的衣角。
[其实都一样……都一样。
]炎汐喃喃,看着东方的天际,[听说泽之国的总督高舜昭前几日也死于冰族刺客之手……我想,在那一刻,他的心情应该和湄娘他们一模一样吧?只是,如意夫人又该是怎样的心情?——我不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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