霖霖少时,便是仲亨亲自教她读书,教得小小女童一口老气横秋的边塞诗,年长后对诗词曲赋的兴趣越发浓了,常爱读些老掉牙的线装书,和一般摩登少女热衷学习法语、英语的风潮迥然相异。这一点上,念卿是无可奈何的,自己早年离乡去国,除了幼时那点启蒙,对中国古典诗文倒远不如对英伦十四行熟悉,过去常被仲亨取笑“假洋鬼子”。
那时,他也会在闲暇时陪她读书,挑些自己喜欢的句子,细细说给她听。
旁人或以为霍仲亨只是戎马驰骋的武人,往往不知他也博闻广识,雅擅书法,到底是世家出身。旧时茗谷,藤萝绕窗,明月在户,他提笔写就一手潇洒行草,慨然念道:“谈笑十年事,风流两鬓丝。”那也是乔吉的句子,她深深记得。
只是,日后记得更深的,却是王实甫那一句,“新啼痕压旧啼痕,断肠人忆断肠人。”
修削手指停在书页,念卿恍然想,那是多少年前的事呢?
算来不过十余年,却已恍若隔世,久远得像前生的前生。定格在那些时光中灿笑浅嗔的女子仿佛已死去很久了,而今只剩一个躯壳,或喜或悲,都只残存一半,世间再无完整的沈念卿。
只因她的生命早与他息息相关,如双生,如并蒂,若要割舍一半,她便不再是她了。
世上大多数人,皆有一种坚韧本能,可以断尾求生,割舍一段已失去的生命,在残躯中重生,长出另一个完好的自我——像四莲,像林燕绮,她们舍得下亦做得到。
而她非不能舍,只是不愿舍。怎舍得那些相濡以沫的岁月,怎舍得言犹在耳的誓约?
霖霖的委婉暗示、蕙殊的直言相劝,她不是听不懂,更不是看不到那个人默默守候的目光……他也在等待她的“放下”,等待她从已逝去的过往里活过来。
那日的争执,他一怒掷笔,溅起点点墨痕在她衣襟,一点点刺在心头,刺醒那个春日桃花的短暂幻梦——曾经离散,敏言逝去,霖霖远走,令彼此陷入一时的软弱,也曾模糊了目光,动摇了理智,忘却了各自都已千疮百孔,一步之遥,一步之近,未必可以承受。
他亦是有血有肉的凡人,纵然情深,纵然迁就,亦会被她心心念念的那个姓氏刺痛,而她又有什么资格要求他的容忍。
若要像四莲那样,狠狠剜去关于子谦的一切过往,剜去那个姓氏,剜去前半生的眷恋,才可换来残躯的重生,那么——毋宁带着完整的空壳死去。
窗外终于吹来一丝风,微弱抚过耳鬓,像一声叹息,却驱不散半分暑气。
念卿恍惚笑了一笑,想起四莲,白衫浅笑的四莲,背影决然的四莲……终究没有想到,连四莲也变成了陌路,变成如今再不能相认的“敌人”。也曾想过她的下落、她的转变,或风光或落寞,唯独不曾想到,她已令自己彻底变成另一个人。那记忆里白衫黑裙的女子,已变了容貌,深了肤色,剪了长发,明锐了目光,绰约风姿再不是当年纯稚的四莲。
连名字也已变了,如今她叫章秋寒。
秋水清寒,便如那双岁月洗练之后的眼睛,再无往日含情妩媚。
她还记得唤她一声夫人,却再不愿承认自己是夏四莲。
犹记当年,她是带着对子谦的一腔思念而去,执意替他走完那条未尽的路。一去十余年,颠沛辗转,此间又遭遇过什么,令她从执迷中清醒,看清自己恋恋不舍的过往不过是镜花水月、幻梦一场?
“我叫章秋寒,”而今她这样说,缓声强调,“我丈夫姓赵,请叫我赵太太或章秋寒。”
绝口不再提起自己旧日姓名,不再提那旧的记忆,连同旧日家人、茗谷的一切,都已从她心中断然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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