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香菱得放,且说金桂母亲心虚事实,还想辩赖.薛姨妈等你言我语,反要他儿子偿还金桂之命.正然吵嚷,贾琏在外嚷说:“不用多说了,快收拾停当,刑部老爷就到了。”此时惟有夏家母子着忙,想来总要吃亏的,不得已反求薛姨妈道:“千不是万不是,终是我死的女孩儿不长进,这也是自作自受.若是刑部相验,到底府上脸面不好看.求亲家太太息了这件事罢。”宝钗道:“那可使不得,已经报了,怎么能息呢。”周瑞家的等人大家做好做歹的劝说:“若要息事,除非夏亲家太太自己出去拦验,我们不提长短罢了."贾琏在外也将他儿子吓住,他情愿迎到刑部具结拦验.众人依允.薛姨妈命人买棺成殓.不提.
且说贾雨村升了京兆府尹兼管税务,一日出都查勘开垦地亩,路过知机县,到了急流津.正要渡过彼岸,因待人夫,暂且停轿.只见村旁有一座小庙,墙壁坍颓,露出几株古松,倒也苍老.雨村下轿,闲步进庙,但见庙内神像金身脱落,殿宇歪斜,旁有断碣,字迹模糊,也看不明白.意欲行至后殿,只见一翠柏下荫着一间茅庐,庐中有一个道士合眼打坐.雨村走近看时,面貌甚熟,想着倒象在那里见来的,一时再想不出来.从人便欲吆喝.雨村止住,徐步向前叫一声:“老道。”那道士双眼微启,微微的笑道:“贵官何事?"雨村便道:“本府出都查勘事件,路过此地,见老道静修自得,想来道行深通,意欲冒昧请教。”那道人说:“来自有地,去自有方。”雨村知是有些来历的,便长揖请问:“老道从何处修来,在此结庐?此庙何名?庙中共有几人?或欲真修,岂无名山,或欲结缘,何不通衢?"那道人道:“葫芦尚可安身,何必名山结舍.庙名久隐,断碣犹存.形影相随,何须修募.岂似那`玉在中求善价,钗于奁内待时飞'之辈耶!”
雨村原是个颖悟人,初听见"葫芦"两字,后闻"玉钗"一对,忽然想起甄士隐的事来.重复将那道士端详一回,见他容貌依然,便屏退从人,问道:“君家莫非甄老先生么?"那道人从容笑道:“什么真,什么假!要知道真即是假,假即是真。”雨村听说出贾字来,益发无疑,便从新施礼道:“学生自蒙慨赠到都,托庇获隽公车,受任贵乡,始知老先生超悟尘凡,飘举仙境.学生虽溯洄思切,自念风尘俗吏,未由再觐仙颜.今何幸于此处相遇,求老仙翁指示愚蒙.倘荷不弃,京寓甚近,学生当得供奉,得以朝夕聆教。”那道人也站起来回礼道:“我于蒲团之外,不知天地间尚有何物.适才尊官所言,贫道一概不解。”说毕,依旧坐下.雨村复又心疑:“想去若非士隐,何貌言相似若此?离别来十九载,面色如旧,必是修炼有成,未肯将前身说破.但我既遇恩公,又不可当面错过.看来不能以富贵动之,那妻女之私更不必说了。”想罢又道:“仙师既不肯说破前因,弟子于心何忍!"正要下礼,只见从人进来,禀说天色将晚,快请渡河.雨村正无主意,那道人道:“请尊官速登彼岸,见面有期,迟则风浪顿起.果蒙不弃,贫道他日尚在渡头候教。”说毕,仍合眼打坐.雨村无奈,只得辞了道人出庙.正要过渡,只见一人飞奔而来.未知何事,下回分解.
第一零四回 醉金刚小鳅生大浪 痴公子余痛触前情
话说贾雨村刚欲过渡,见有人飞奔而来,跑到跟前,口称:“老爷,方才进的那庙火起了!"雨村回首看时,只见烈炎烧天,飞灰蔽目.雨村心想,"这也奇怪,我才出来,走不多远,这火从何而来?莫非士隐遭劫于此?"欲待回去,又恐误了过河,若不回去,心下又不安.想了一想,便问道:“你方才见这老道士出来了没有?"那人道:“小的原随老爷出来,因腹内疼痛,略走了一走.回头看见一片火光,原来就是那庙中火起,特赶来禀知老爷.并没有见有人出来。”雨村虽则心里狐疑,究竟是名利关心的人,那肯回去看视,便叫那人:“你在这里等火灭了进去瞧那老道在与不在,即来回禀。”那人只得答应了伺候.雨村过河,仍自去查看,查了几处,遇公馆便自歇下.明日又行一程,进了都门,众衙役接着,前呼后拥的走着.雨村坐在轿内,听见轿前开路的人吵嚷.雨村问是何事.那开路的拉了一个人过来跪在轿前禀道:“那人酒醉不知回避,反冲突过来.小的吆喝他,他倒恃酒撒赖,躺在街心,说小的打了他了。”雨村便道:“我是管理这里地方的.你们都是我的子民,知道本府经过,喝了酒不知退避,还敢撒赖!"那人道:“我喝酒是自己的钱,醉了躺的是皇上的地,便是大人老爷也管不得。”雨村怒道:“这人目无法纪,问他叫什么名字。”那人回道:“我叫醉金刚倪二。”雨村听了生气,叫人:“打这金刚,瞧他是金刚不是!"手下把倪二按倒,着实的打了几鞭.倪二负痛,酒醒求饶.雨村在轿内笑道:“原来是这么个金刚么.我且不打你,叫人带进衙门慢慢的问你。”众衙役答应,拴了倪二,拉着便走.倪二哀求,也不中用.雨村进内复旨回曹,那里把这件事放在心上.那街上看热闹的三三两两传说:“倪二仗着有些力气,恃酒讹人,今儿碰在贾大人手里,只怕不轻饶的。”这话已传到他妻女耳边.那夜果等倪二不见回家,他女儿便到各处赌场寻觅,那赌博的都是这么说,他女儿急得哭了.众人都道:“你不用着急.那贾大人是荣府的一家.荣府里的一个什么二爷和你父亲相好,你同你母亲去找他说个情,就放出来了。”倪二的女儿听了,想了一想,"果然我父亲常说间壁贾二爷和他好,为什么不找他去。”赶着回来,即和母亲说了.娘儿两个去找贾芸.那日贾芸恰在家,见他母女两个过来,便让坐.贾芸的母亲便倒茶.倪家母女即将倪二被贾大人拿去的话说了一遍,"求二爷说情放出来".贾芸一口应承,说:“这算不得什么,我到西府里说一声就放了.那贾大人全仗我家的西府里才得做了这么大官,只要打发个人去一说就完了。”倪家母女欢喜,回来便到府里告诉了倪二,叫他不用忙,已经求了贾二爷,他满口应承,讨个情便放出来的.倪二听了也喜欢.不料贾芸自从那日给凤姐送礼不收,不好意思进来,也不常到荣府.那荣府的门上原看着主子的行事,叫谁走动才有些体面,一时来了他便进去通报,若主子不大理了,不论本家亲戚,他一概不回,支了去就完事.那日贾芸到府上说"给琏二爷请安".门上的说:“二爷不在家,等回来我们替回罢。”贾芸欲要说"请二奶奶的安",生恐门上厌烦,只得回家.又被倪家母女催逼着说:“二爷常说府上是不论那个衙门,说一声谁敢不依.如今还是府里的一家,又不为什么大事,这个情还讨不来,白是我们二爷了。”贾芸脸上下不来,嘴里还说硬话:“昨儿我们家里有事,没打发人说去,少不得今儿说了就放.什么大不了的事!"倪家母女只得听信.岂知贾芸近日大门竟不得进去,绕到后头要进园内找宝玉,不料园门锁着,只得垂头丧气的回来.想起"那年倪二借银与我,买了香料送给他,才派我种树.如今我没有钱去打点,就把我拒绝.他也不是什么好的,拿着太爷留下的公中银钱在外放加一钱,我们穷本家要借一两也不能.他打谅保得住一辈子不穷的了,那知外头的声名很不好.我不说罢了,若说起来,人命官司不知有多少呢。”一面想着,来到家中,只见倪家母女都等着.贾芸无言可支,便说道:“西府里已经打发人说了,只言贾大人不依.你还求我们家的奴才周瑞的亲戚冷子兴去才中用。”倪家母女听了说:“二爷这样体面爷们还不中用,若是奴才,是更不中用了。”贾芸不好意思,心里发急道:“你不知道,如今的奴才比主子强多着呢。”倪家母女听来无法,只得冷笑几声说:“这倒难为二爷白跑了这几天,等我们那一个出来再道乏罢。”说毕出来,另托人将倪二弄了出来,只打了几板,也没有什么罪.倪二回家,他妻女将贾家不肯说情的话说了一遍.倪二正喝着酒,便生气要找贾芸,说:“这小杂种,没良心的东西!头里他没有饭吃要到府内钻谋事办,亏我倪二爷帮了他.如今我有了事他不管.好罢咧,若是我倪二闹出来,连两府里都不干净!"他妻女忙劝道:“嗳,你又喝了黄汤便是这样有天没日头的,前儿可不是醉了闹的乱子,捱了打还没好呢,你又闹了。”倪二道:“捱了打便怕他不成,只怕拿不着由头!我在监里的时候,倒认得了好几个有义气的朋友,听见他们说起来,不独是城内姓贾的多,外省姓贾的也不少.前儿监里收下了好几个贾家的家人.我倒说,这里的贾家小一辈子并奴才们虽不好,他们老一辈的还好,怎么犯了事.我打听打听,说是和这里贾家是一家,都住在外省,审明白了解进来问罪的,我才放心.若说贾二这小子他忘恩负义,我便和几个朋友说他家怎样倚势欺人,怎样盘剥小民,怎样强娶有男妇女,叫他们吵嚷出来,有了风声到了都老爷耳朵里,这一闹起来,叫你们才认得倪二金刚呢!"他女人道:“你喝了酒睡去罢!他又强占谁家的女人来了,没有的事你不用混说了。”倪二道:“你们在家里那里知道外头的事.前年我在赌场里碰见了小张,说他女人被贾家占了,他还和我商量.我倒劝他才了事的.但不知这小张如今那里去了,这两年没见.若碰着了他,我倪二出个主意叫贾老二死,给我好好的孝敬孝敬我倪二太爷才罢了.你倒不理我了!"说着,倒身躺下,嘴里还是咕咕嘟嘟的说了一回,便睡去了.他妻女只当是醉话,也不理他.明日早起,倪二又往赌场中去了.不题.且说雨村回到家中,歇息了一夜,将道上遇见甄士隐的事告诉了他夫人一遍.他夫人便埋怨他:“为什么不回去瞧一瞧,倘或烧死了,可不是咱们没良心!"说着,掉下泪来.雨村道:“他是方外的人了,不肯和咱们在一处的。”正说着,外头传进话来,禀说:“前日老爷吩咐瞧火烧庙去的回来了回话。”雨村踱了出来.那衙役打千请了安,回说:“小的奉老爷的命回去,也不等火灭,便冒火进去瞧那个道士,岂知他坐的地方多烧了.小的想着那道士必定烧死了.那烧的墙屋往后塌去,道士的影儿都没有,只有一个蒲团,一个瓢儿还是好好的.小的各处找寻他的尸首,连骨头都没有一点儿.小的恐老爷不信,想要拿这蒲团瓢儿回来做个证见,小的这么一拿,岂知都成了灰了。”雨村听毕,心下明白,知士隐仙去,便把那衙役打发了出去.回到房中,并没提起士隐火化之言,恐他妇女不知,反生悲感,只说并无形迹,必是他先走了.雨村出来,独坐书房,正要细想士隐的话,忽有家人传报说:“内廷传旨,交看事件。”雨村疾忙上轿进内,只听见人说:“今日贾存周江西粮道被参回来,在朝内谢罪。”雨村忙到了内阁,见了各大人,将海疆办理不善的旨意看了,出来即忙找着贾政,先说了些为他抱屈的话,后又道喜,问:“一路可好?"贾政也将违别以后的话细细的说了一遍.雨村道:“谢罪的本上了去没有?"贾政道:“已上去了,等膳后下来看旨意罢。”正说着,只听里头传出旨来叫贾政,贾政即忙进去.各大人有与贾政关切的,都在里头等着.等了好一回方见贾政出来,看见他带着满头的汗.众人迎上去接着,问:“有什么旨意。”贾政吐舌道:“吓死人,吓死人!倒蒙各位大人关切,幸喜没有什么事。”众人道:“旨意问了些什么?"贾政道:“旨意问的是云南私带神枪一案.本上奏明是原任太师贾化的家人.主上一直记着我们先祖的名字,便问起来.我忙着磕头奏明先祖的名字是代化,主上便笑了,还降旨意说:'前放兵部,后降府尹的,不是也叫贾化么?'"那时雨村也在傍边,倒吓了一跳,便问贾政道:“老先生怎么奏的?"贾政道:“我便慢慢奏道:'原任太师贾化是云南人;现任府尹贾某是浙江人。”主上又问:'苏州刺史奏的贾范,是你一家子么?'我又磕头奏道:'是.'主上便变色道:'纵使家奴强占良民妻女,还成事么?'我一句不敢奏.主上又问道:'贾范是你什么人?'我忙奏道:'是远族.'主上哼了一声,降旨叫了出来.可不是诧事!"众人道:“本来也巧.怎么一连有这两件事?"贾政道:“事倒不奇,倒是都姓贾的不好.算来我们寒族人多,年代久了,各族都有.现在虽没有事,究竟主上记着一个"贾"字就不好。”众人说:“真是真,假是假,怕什么?"贾政道:“我心里巴不得不做官,只是不敢告老,现在我们家里两个世袭,这也无可奈何的。”雨村道:“如今老先生仍是工部,想来京官是没有事的."贾政道:“京官虽然没事,我究竟做过两次外任,也就说不齐了。”众人道:“二老爷的人品行事,我们都佩服的.就是令兄大老爷,也是个好人.只要在令侄辈上严紧些就是了。”贾政道:“我因在家的日子少,舍侄的事情不大查考,我心里也不甚放心.诸位今日提起,都是至相好,或者听见东宅的侄儿家有什么不奉规矩的事么?"众人道:“没听见别的,只是几位侍郎心里不大和睦,内监里头也有些.想来不怕什么,只要嘱咐那边令侄,诸事留神就是了。”众人说毕,举手而散,贾政然后回家.众子侄等都迎接上来.贾政迎着请贾母的安,然后众子侄俱请了贾政的安,一同进府.王夫人等已到了荣禧堂迎接.贾政先到了贾母那里拜见了,陈述些违别的话.贾母问探春消息,贾政将许配探春的事都禀明了,还说:“儿子起身急促,难过重阳,虽没有亲见,听见那边亲家的人来说的极好.亲家老爷太太都说请老爷太太的安.还说今冬明春,大约还可调进京来.这便好了.如今闻得海疆有事,只怕那时还不能调。”贾母始则因贾政降调回来,知探春远在他乡,一无亲故,心下伤感;后听贾政将官事说明,探春安好,也便转悲为喜,便笑着叫贾政出去.然后弟兄相见,众子侄拜见,定了明日清晨拜祠堂.贾政回到自己屋内,王夫人等见过,宝玉,贾琏替另拜见.贾政见了宝玉果然比起身之时脸面丰满,倒觉安静,独不知他心里糊涂,所以心甚喜欢,不以降调为念,心想幸亏老太太办理的好.又见宝钗沉厚更胜老时,兰儿文雅俊秀,便喜形于色.独见环儿仍是先前,究不甚钟爱.歇息了半天,忽然想起:“为何今日短了一人?"王夫人知是想着黛玉,前因家书未报:今日又刚到家,正是喜欢,不必直告,只说是病着.岂知宝玉的心里已如刀搅,因父亲到家只得把持心性伺候.王夫人设筵接风,子孙敬酒.风姐虽是侄媳,现办家事,也随了宝钗等敬酒.贾政便叫递了一巡酒,"都歇息去吧。”命众家人不必伺候,待明早拜过宗祠,然后进见.分派已定,贾政与王夫人说些别后的话,余者王夫人都不敢言.倒是贾政先提起王子腾的事来,王夫人也不敢悲戚.贾政又说蟠儿的事,王夫人只说他是自作自受;趁便也将黛玉已死的话告诉.贾政反吓了一惊,不觉掉下泪来连声叹息.王夫人也掌不住,也哭了.傍边彩云等即忙拉衣,王夫人止住,重又说些喜欢的话,便安寝了.次日一早,至宗祠行礼,众子侄都随往.贾政便在祠旁厢房坐下,叫了贾珍,贾琏过来,问起家中事务.贾珍拣可说的说了.贾政又道:“我初回家,也不便来细细查问,只是听见外头说起你家里更不比从前,诸事要谨慎才好.你年纪也不小了,孩子们该管教管教,别叫他们在外头得罪人.琏儿也该听着.不是才回家就说你们,因我有所闻所以才说的.你们更该小心些。”贾珍等脸涨通红的,也只答应个"是"字,不敢说什么.贾政也就罢了.回归西府,众家人磕头毕,仍复进内,众女仆行礼,不必多赘.只说宝玉因昨日贾政问起黛玉,王夫人答以有病,他便暗里伤心,直待贾政命他回去,一路上,已滴了好些眼泪.回到房中,见宝钗和袭人等说话,他便独坐外间纳闷.宝钗叫袭人送过茶去,知他必是怕老爷查问功课,所以如此,只得过来安慰.宝玉便借此走去向宝钗说:“你今晚先睡,我要定定神.这时更不如从前了三言倒忘两语,老爷瞧着不好.你先睡,叫袭人陪我略坐坐。”宝钗不便强他,点头应允.宝玉出来便轻轻和袭人说,央他:“把紫鹃叫来,有话问他.但紫鹃见了我,脸上总是有气,组须得你去解劝开了再来才好。”袭人道:“你说要定神,我倒喜欢,怎么又定到这上头去了?有话你明儿问不得?"宝玉道:“我就是今晚得闲,明日倘或老爷叫干什么,便没空了.好姐姐,你快去叫他来。”袭人道:“他不是二奶奶叫是不来的。”宝玉道:“所以你得去说明了才好。”袭人道:“叫我说什么?"宝玉道:“你还不知道我的心和他的心么?都为的是林姑娘.你说我并不是负心,我如今叫你们弄成了一个负心的人了!"说着这话,他瞧瞧里间屋子,用手指着说:“他是我本不愿意的,都是老太太他们捉弄的.好端端把个林姑娘弄死了.就是他死,也该叫我见见,说个明白,他死了也不抱怨我嘎.你到底听见三姑娘他们说过的,临死恨怨我.那紫鹃为他们姑娘,也是恨的我了不得.你想我是无情的人么?晴雯到底是个丫头,也没有什么大好处,他死了,我实告诉你罢,我还做个祭文祭他呢.这是林姑娘亲眼见的.如今林姑娘死了,难道倒不及晴雯么?我连祭都不能祭一祭,况且林姑娘死了还有灵圣的,他想起来不是更抱怨我么?"袭人道:“你要祭就祭去,谁拦着你呢。”宝玉道:“我自从好了起来,就想要做一篇祭文,不知道如今怎么一点灵机都没有了.要祭别人呢,胡乱还使得,祭他是断断粗糙不得一点的.所以叫紫鹃来问他姑娘的心,他打那里看出来的.我没病的头里还想得出来,病后都记不得了.你倒说林姑娘已经好了,怎么忽然死的?他好的时候我不去,他怎么说来着?我病的时候,他不来,他又怎么说来着?所有他的东西,我诓过来,你二奶奶总不叫动,不知什么意思。”袭人道:“二奶奶惟恐你伤心罢了,还有什么呢。”宝玉道:“我不信.林姑娘既是念我为什么临死把诗稿烧了,不留给我做个纪念?又听见说天上有音乐响,必是他成了神,或是登了仙去.我虽见过了棺材,到底不知道棺材里有他没有。”袭人道:“你这话越发糊涂了,怎么一个人没死就搁在棺材里当死了的呢!"宝玉道:“不是嘎!大凡成仙的人,或是肉身去的,或是脱胎去的.好姐姐,你到底叫了紫鹃来。”袭人道:“如今等我细细的说明了你的心,他要肯来还好,要不肯来,还得费多少话;就是来了,见你也不肯细说.据我的主意:明日等二奶奶上去了,我慢慢的问他,或是倒可仔细.遇着闲空儿,我再慢慢的告诉你.宝玉道:“你说得也是,你不知道我心里的着急。”正说着,麝月出来说:“二奶奶说:'天已四更了,请二爷进去睡罢,袭人姐姐必是说高了兴了,忘了时候。”袭人听了,道:“可不是该睡了,有话明儿再说罢。”宝玉无奈,只得进去,又向袭人耳语道:“明儿好歹别忘了。”袭人笑道:“知道了。”麝月抹着脸笑道:“你们两个又闹鬼儿了.为什么不和二奶奶说明了,就到袭人那边睡去?由着你们说一夜,我们也不管。”宝玉摆手道:“不用言语。”袭人恨道:“小蹄子儿,你又嚼舌根,看我明儿撕你的嘴!"回头对宝玉道:“这不是你闹的?说了四更天的话。”一面说,一面送宝玉进屋,各人散去.那夜宝玉无眠,到了次日,还想这事.只听得外头传进话来,说:“众亲朋因老爷回家,都要送戏接风.老爷再三推辞,说不必唱戏,竟在家里备了水酒,倒请亲朋过来大家谈谈.于是定了后儿摆席请人,所以进来告诉。”不知所请何人,下回分解.
第一零五回 锦衣军查抄宁国府 骢马使弹劾平安州
话说贾政正在那里设宴请酒,忽见赖大急忙走上荣禧堂来回贾政道:“有锦衣府堂官赵老爷带领好几位司官说来拜望.奴才要取职名来回,赵老爷说:`我们至好,不用的.'一面就下车来走进来了.请老爷同爷们快接去。”贾政听了,心想:“赵老爷并无来往,怎么也来?现在有客,留他不便,不留又不好。”正自思想,贾琏说:“叔叔快去罢,再想一回,人都进来了。”正说着,只见二门上家人又报进来说:“赵老爷已进二门了。”贾政等抢步接去,只见赵堂官满脸笑容,并不说什么,一径走上厅来.后面跟着五六位司官,也有认得的,也有不认得的,但是总不答话.贾政等心里不得主意,只得跟了上来让坐.众亲友也有认得赵堂官的,见他仰着脸不大理人,只拉着贾政的手,笑着说了几句寒温的话.众人看见来头不好,也有躲进里间屋里的,也有垂手侍立的.贾政正要带笑叙话,只见家人慌张报道:“西平王爷到了。”贾政慌忙去接,已见王爷进来.赵堂官抢上去请了安,便说:“王爷已到,随来各位老爷就该带领府役把守前后门。”众官应了出去.贾政等知事不好,连忙跪接.西平郡王用两手扶起,笑嘻嘻的说道:“无事不敢轻造,有奉旨交办事件,要赦老接旨.如今满堂中筵席未散,想有亲友在此未便,且请众位府上亲友各散,独留本宅的人听候。”赵堂官回说:“王爷虽是恩典,但东边的事,这位王爷办事认真,想是早已封门。”众人知是两府干系,恨不能脱身.只见王爷笑道:“众位只管就请,叫人来给我送出去,告诉锦衣府的官员说,这都是亲友,不必盘查,快快放出。”那些亲友听见,就一溜烟如飞的出去了.独有贾赦贾政一干人唬得面如土色,满身发颤.不多一回,只见进来无数番役,各门把守.本宅上下人等,一步不能乱走.赵堂官便转过一付脸来回王爷道:“请爷宣旨意,就好动手。”这些番役却撩衣勒臂,专等旨意.西平王慢慢的说道:“小王奉旨带领锦衣府赵全来查看贾赦家产。”贾赦等听见,俱俯伏在地.王爷便站在上头说:“有旨意:`贾赦交通外官,依势凌弱,辜负朕恩,有忝祖德,着革去世职.钦此.'"赵堂官一叠声叫:“拿下贾赦,其余皆看守。”维时贾赦,贾政,贾琏,贾珍,贾蓉,贾蔷,贾芝,贾兰俱在,惟宝玉假说有病,在贾母那边打闹,贾环本来不大见人的,所以就将现在几人看住.赵堂官即叫他的家人:“传齐司员,带同番役,分头按房抄查登帐。”这一言不打紧,唬得贾政上下人等面面相看,喜得番役家人摩拳擦掌,就要往各处动手.西平王道:“闻得赦老与政老同房各爨的,理应遵旨查看贾赦的家资,其余且按房封锁,我们复旨去再候定夺。”赵堂官站起来说:“回王爷:贾赦贾政并未分家,闻得他侄儿贾琏现在承总管家,不能不尽行查抄。”西平王听了,也不言语.赵堂官便说:“贾琏贾赦两处须得奴才带领去查抄才好。”西平王便说:“不必忙,先传信后宅,且请内眷回避,再查不迟。”一言未了,老赵家奴番役已经拉着本宅家人领路,分头查抄去了.王爷喝命:“不许罗唣!待本爵自行查看。”说着,便慢慢的站起来要走,又吩咐说:“跟我的人一个不许动,都给我站在这里候着,回来一齐瞧着登数."正说着,只见锦衣司官跪禀说:“在内查出御用衣裙并多少禁用之物,不敢擅动,回来请示王爷.一回儿又有一起人来拦住王爷,就回说:利的。”老赵便说:“好个重利盘剥!很该全抄!请王爷就此坐下,叫奴才去全抄来再候定夺罢。”说着,只见王府长史来禀说:“守门军传进来说,主上特命北静王到这里宣旨,请爷接去。”赵堂官听了心里喜欢说:“我好晦气,碰着这个酸王.如今那位来了,我就好施威。”一面想着,也迎出来.
只见北静王已到大厅,就向外站着,说:“有旨意,锦衣府赵全听宣。”说:“奉旨意:`着锦衣官惟提贾赦质审,余交西平王遵旨查办.钦此.'"西平王领了,好不喜欢,便与北静王坐下,着赵堂官提取贾赦回衙.里头那些查抄的人听得北静王到,俱一齐出来,及闻赵堂官走了,大家没趣,只得侍立听候.北静王便挑选两个诚实司官并十来个老年番役,余者一概逐出.西平王便说:“我正与老赵生气.幸得王爷到来降旨,不然这里很吃大亏。”北静王说:“我在朝内听见王爷奉旨查抄贾宅,我甚放心,谅这里不致荼毒.不料老赵这么混帐.但不知现在政老及宝玉在那里,里面不知闹到怎么样了。”众人回禀:“贾政等在下房看守着,里面已抄得乱腾腾的了。”西平王便吩咐司员:“快将贾政带来问话。”众人命带了上来.贾政跪了请安,不免含泪乞恩.北静王便起身拉着,说:“政老放心。”便将旨意说了.贾政感激涕零,望北又谢了恩,仍上来听候.王爷道:“政老,方才老赵在这里的时候,番役呈禀有禁用之物并重利欠票,我们也难掩过.这禁用之物原办进贵妃用的,我们声明,也无碍.独是借券想个什么法儿才好.如今政老且带司员实在将赦老家产呈出,也就了事,切不可再有隐匿,自干罪戾。”贾政答应道:“犯官再不敢.但犯官祖父遗产并未分过,惟各人所住的房屋有的东西便为己有。”两王便说:“这也无妨,惟将赦老那一边所有的交出就是了。”又吩咐司员等依命行去,不许胡混乱动.司员领命去了.
且说贾母那边女眷也摆家宴,王夫人正在那边说:“宝玉不到外头,恐他老子生气。”凤姐带病哼哼唧唧的说:“我看宝玉也不是怕人,他见前头陪客的人也不少了,所以在这里照应也是有的.倘或老爷想起里头少个人在那里照应,太太便把宝兄弟献出去,可不是好?"贾母笑道:“凤丫头病到这地位,这张嘴还是那么尖巧。”正说到高兴,只听见邢夫人那边的人一直声的嚷进来说:“老太太,太太,不……不好了!多多少少的穿靴带帽的强……强盗来了,翻箱倒笼的来拿东西。”贾母等听着发呆.又见平儿披头散发拉着巧姐哭啼啼的来说:“不好了,我正与姐儿吃饭,只见来旺被人拴着进来说:`姑娘快快传进去,请太太们回避,外面王爷就进来查抄家产.'我听了着忙,正要进房拿要紧东西,被一伙人浑推浑赶出来的.咱们这里该穿该带的快快收拾。”王邢二夫人等听得,俱魂飞天外,不知怎样才好.独见凤姐先前圆睁两眼听着,后来便一仰身栽到地下死了.贾母没有听完,便吓得涕泪交流,连话也说不出来.那时一屋子人拉那个,扯那个,正闹得翻天覆地,又听见一叠声嚷说:“叫里面女眷们回避,王爷进来了!”
可怜宝钗宝玉等正在没法,只见地下这些丫头婆子乱抬乱扯的时候,贾琏喘吁吁的跑进来说:“好了,好了,幸亏王爷救了我们了!"众人正要问他,贾琏见凤姐死在地下,哭着乱叫,又怕老太太吓坏了,急得死去活来.还亏平儿将凤姐叫醒,令人扶着,老太太也回过气来,哭得气短神昏,躺在炕上.李纨再三宽慰.然后贾琏定神将两王恩典说明,惟恐贾母邢夫人知道贾赦被拿,又要唬死,暂且不敢明说,只得出来照料自己屋内.
一进屋门,只见箱开柜破,物件抢得半空.此时急得两眼直竖,淌泪发呆.听见外头叫,只得出来.见贾政同司员登记物件,一人报说:“赤金首饰共一百二十三件,珠宝俱全.珍珠十三挂,淡金盘二件,金碗二对,金抢碗二个,金匙四十把,银大碗八十个,银盘二十个,三镶金象牙筋二把,镀金执壶四把,镀金折盂三对,茶托二件,银碟七十六件,银酒杯三十六个.黑狐皮十八张,青狐六张,貂皮三十六张,黄狐三十张,猞猁狲皮十二张,麻叶皮三张,洋灰皮六十张,灰狐腿皮四十张,酱色羊皮二十张,猢狸皮二张,黄狐腿二把,小白狐皮二十块,洋呢三十度,毕叽二十三度,姑绒十二度,香鼠筒子十件,豆鼠皮四方,天鹅绒一卷,梅鹿皮一方,云狐筒子二件,貉崽皮一卷,鸭皮七把,灰鼠一百六十张,獾子皮八张,虎皮六张,海豹三张,海龙十六张,灰色羊四十把,黑色羊皮六十三张,元狐帽沿十副,倭刀帽沿十二副,貂帽沿二副,小狐皮十六张,江貉皮二张,獭子皮二张,猫皮三十五张,倭股十二度,绸缎一百三十卷,纱绫一百八一卷,羽线绉三十二卷,氆氇三十卷,妆蟒缎八卷,葛布三捆,各色布三捆,各色皮衣一百三十二件,棉夹单纱绢衣三百四十件.玉玩三十二件,带头九副,铜锡等物五百余件,钟表十八件,朝珠九挂,各色妆蟒三十四件,上用蟒缎迎手靠背三分,宫妆衣裙八套,脂玉圈带一条,黄缎十二卷.潮银五千二百两,赤金五十两,钱七千吊。”一切动用家伙攒钉登记,以及荣国赐第,俱一一开列,其房地契纸,家人文书,亦俱封裹.贾琏在旁边窃听,只不听见报他的东西,心里正在疑惑.只闻两家王爷问贾政道:“所抄家资内有借券,实系盘剥,究是谁行的?政老据实才好。”贾政听了,跪在地下碰头说:“实在犯官不理家务,这些事全不知道.问犯官侄儿贾琏才知。”贾琏连忙走上跪下,禀说:“这一箱文书既在奴才屋内抄出来的,敢说不知道么.只求王爷开恩,奴才叔叔并不知道的。”两王道:“你父已经获罪,只可并案办理.你今认了也是正理.如此叫人将贾琏看守,余俱散收宅内.政老,你须小心候旨.我们进内复旨去了,这里有官役看守。”说着,上轿出门.贾政等就在二门跪送.北静王把手一伸,说:“请放心。”觉得脸上大有不忍之色.
此时贾政魂魄方定,犹是发怔.贾兰便说:“请爷爷进内瞧老太太,再想法儿打听东府里的事."贾政疾忙起身进内.只见各门上妇女乱糟糟的,不知要怎样.贾政无心查问,一直到贾母房中,只见人人泪痕满面,王夫人宝玉等围住贾母,寂静无言,各各掉泪.惟有邢夫人哭作一团.因见贾政进来,都说:“好了,好了!"便告诉老太太说:“老爷仍旧好好的进来,请老太太安心罢。”贾母奄奄一息的,微开双目说:“我的儿,不想还见得着你!"一声未了,便嚎啕的哭起来.于是满屋里人俱哭个不住.贾政恐哭坏老母,即收泪说:“老太太放心罢.本来事情原不小,蒙主上天恩,两位王爷的恩典,万般轸恤.就是大老爷暂时拘质,等问明白了,主上还有恩典.如今家里一些也不动了。”贾母见贾赦不在,又伤心起来,贾政再三安慰方止.
众人俱不敢走散,独邢夫人回至自己那边,见门总封锁,丫头婆子亦锁在几间屋内.邢夫人无处可走,放声大哭起来,只得往凤姐那边去.见二门旁舍亦上封条,惟有屋门开着,里头呜咽不绝.邢夫人进去,见凤姐面如纸灰,合眼躺着,平儿在旁暗哭.邢夫人打谅凤姐死了,又哭起来.平儿迎上来说:“太太不要哭.奶奶抬回来觉着象是死的了,幸得歇息一回苏过来,哭了几声,如今痰息气定,略安一安神.太太也请定定神罢.但不知老太太怎样了?"邢夫人也不答言,仍走到贾母那边.见眼前俱是贾政的人,自己夫子被拘,媳妇病危,女儿受苦,现在身无所归,那里禁得住.众人劝慰,李纨等令人收拾房屋请邢夫人暂住,王夫人拨人服侍.
贾政在外,心惊肉跳,拈须搓手的等候旨意.听见外面看守军人乱嚷道:“你到底是那一边的?既碰在我们这里,就记在这里册上.拴着他,交给里头锦衣府的爷们!"贾政出外看时,见是焦大,便说:“怎么跑到这里来?"焦大见问,便号天蹈地的哭道:“我天天劝,这些不长进的爷们,倒拿我当作冤家!连爷还不知道焦大跟着太爷受的苦!今朝弄到这个田地!珍大爷蓉哥儿都叫什么王爷拿了去了,里头女主儿们都被什么府里衙役抢得披头散发笤谝淮空房里,那些不成材料的狗男女却象猪狗似的拦起来了.所有的都抄出来搁着,木器钉得破烂,磁器打得粉碎.他们还要把我拴起来.我活了八九十岁,只有跟着太爷捆人的,那里倒叫人捆起来!我便说我是西府里,就跑出来.那些人不依,押到这里,不想这里也是那么着.我如今也不要命了,和那些人拚了罢!"说着撞头.众役见他年老,又是两王吩咐,不敢发狠,便说:“你老人家安静些,这是奉旨的事.你且这里歇歇,听个信儿再说。”贾政听明,虽不理他,但是心里刀绞似的,便道:“完了,完了!不料我们一败涂地如此!"正在着急听候内信,只见薛蝌气嘘嘘的跑进来说:“好容易进来了!姨父在那里。”贾政道:“来得好,但是外头怎么放进来的?"薛蝌道:“我再三央说,又许他们钱,所以我才能够出入的。”贾政便将抄去之事告诉了他,便烦去打听打听,"就有好亲,在火头上也不便送信,是你就好通信了。”薛蝌道:“这里的事我倒想不到,那边东府的事我已听见说,完了。”贾政道:“究竟犯什么事?"薛蝌道:“今朝为我哥哥打听决罪的事,在衙内闻得,有两位御史风闻得珍大爷引诱世家子弟赌博,这款还轻,还有一大款是强占良民妻女为妾,因其女不从,凌逼致死.那御史恐怕不准,还将咱们家的鲍二拿去,又还拉出一个姓张的来.只怕连都察院都有不是,为的是姓张的曾告过的。”贾政尚未听完,便跺脚道:“了不得!罢了,罢了!"叹了一口气,扑簌簌的掉下泪来.
薛蝌宽慰了几句,即便又出来打听去了.隔了半日,仍旧进来说:“事情不好.我在刑科打听,倒没有听见两王复旨的信,但听得说李御史今早参奏平安州奉承京官,迎合上司,虐害百姓,好几大款。”贾政慌道:“那管他人的事,到底打听我们的怎么样?"薛蝌道:“说是平安州就有我们,那参的京官就是赦老爷.说的是包揽词讼,所以火上浇油.就是同朝这些官府,俱藏躲不迭,谁肯送信.就即如才散的这些亲友,有的竟回家去了,也有远远儿的歇下打听的.可恨那些贵本家便在路上说,`祖宗掷下的功业,弄出事来了,不知道飞到那个头上,大家也好施威.'"贾政没有听完,复又顿足道:“都是我们大爷忒糊涂,东府也忒不成事体.如今老太太与琏儿媳妇是死是活还不知道呢.你再打听去,我到老太太那边瞧瞧.若有信,能够早一步才好。”正说着,听见里头乱嚷出来说:“老太太不好了!"急得贾政即忙进去.未知生死如何,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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