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嶷听着他满口胡扯,眼角余光早就瞥见远处山梁上终于竖起一棵枯树。
李嶷便知时机已至,心中大定,却不再理睬梁涣,嘴上又逼问一句:“庾燎,今日你就是要杀我吗?” 庾燎终于抬起眼睛,沉沉地看了李嶷一眼,却并未答话。
李嶷再不言语,却拿起弓来,对着庾燎便是一箭射出。
他臂力惊人,这一箭来势极快,幸得庾燎身边亲卫早有预备,举着盾牌齐齐遮在庾燎身前。
这一箭便射在了盾上。
梁涣早就转头去看庾燎,庾燎面沉如水,瞧不出任何喜怒,只是深深点一点头。
梁涣会意,便亲自打马引兵上前。
大军步步逼近,直到百步之外,方才下令箭上弦。
弓弦虽浸饱了水,这么近开弓,却是定然无碍的。
李嶷不慌不忙看着四面八方黑压压围上来的大军,就手折了根苇管,含在口中。
老鲍及镇西军千余将士,亦是如此。
他们含着苇管,深深吸了口气,从草丛中摸索出早就预备好的绳索套在腰际,俯身纷纷涉水而行。
庾燎的心猛然一沉,只听隐隐传来沉闷之声,仿佛远处山间又是雷鸣。
战马纷纷嘶鸣,不安地试图挣脱缰绳,梁涣的坐骑更是打着圈,引得梁涣喝止不已。
很快,所有人都明白了战马为什么不安,那隐约的轰鸣根本不是雷声,是洪水,是山间的洪水奔流而下。
庾燎即刻大声下令,中军仓促的吹响号角,正在合围的大军听见号角,令行禁止,没有片刻犹豫即刻后撤,纵然如此,竟然也来不及了,起码庾燎亲率的中军诸部是来不及了。
此处地势开阔,洪水从山间各处汇聚,一泻而下,奔腾之势何其惊人,瞬间即至,洪水挟裹着泥沙山石翻涌而来,中军顿时被冲得人仰马翻,许多兵卒压根儿没来得及做任何反应,即被洪水冲走。
这下子事发突然,诸亲卫拼力护卫庾燎往山边退去,但洪水之势委实惊人,原本浅浅才没过马蹄的茫河,不过瞬息便成了汹涌翻腾的大河,难以涉渡。
忽然山口泥沙激起,原来是浑浊的泥水裹着足有半间屋舍般巨大的山石翻滚着朝众人撞过来。
众人惊呼不及,但尽皆被洪水冲得站立不稳,哪能闪避。
电光火石之间,幸得一名亲卫奋力促马,硬生生连人带马挡了一挡,令庾燎堪堪避过山石,但那名亲卫旋即被山石撞倒,身子一晃便落入水中,庾燎本想勒马回身相救,却见浊浪滔滔,那名亲卫早就不知被水冲到了何处。
庾燎这一停,又差点被洪水冲走,幸得梁涣拼命挽住缰绳,又带着诸多亲卫一起围挡护卫,方才令庾燎连人带马在水中挣扎站稳。
庾燎举目张望,只见下游原本计划合围的左右两军虽然听闻号角仓促后撤,但原本合围之势已成,那两军绝大部分兵马已经行至下游河道中,摆出重重钳形的大阵,故而闻号角之声后虽极力撤向岸边,但洪水转瞬即至,除了绝少数人因靠岸较近,狼狈逃至岸上之外,大部分人马却如同中军诸部一般,悉数被洪水冲走。
庾燎不由心中一叹,部下兵卒虽勇猛,但皆出身北地,绝少能通水性者,这一次被水淹三军,只怕凶多吉少。
那梁涣既死死挽住庾燎缰绳,此时急切劝道:“燎帅,还是先上岸再收拢诸部!”庾燎如何不知他所言乃是当下最佳之策,立时打迭精神,在亲卫护送下,奋勇向岸边涉渡。
山间下泄的洪水之势越来越大,河水暴涨,每过一息,水势又汹涌几分。
那山岸本就遥远,此刻更觉遥不可及,众人虽苦苦护卫,但奈何水势越来越猛烈,不及挣扎到岸,诸亲卫便接连被冲走,最后庾燎亦被洪水冲走,所幸不曾落马,只是连人带马在水中沉浮。
梁涣见主帅被冲走,心中大急,但也无可奈何。
两人在水中挣扎浮沉,皆被冲出去里许,一直被水冲过了李嶷等人适才立足的圆坡。
等浪头过去,洪水之势稍缓,庾燎终于能控住马,马儿挣扎站起,庾燎忽觉落蹄之处软绵绵的,他不由心中一突,放眼望去,只见方圆数里之内,兵卒四散,到处仍是一片浑黄的浊水,不少兵卒深陷在深深的泥淖中,挣扎不能站起。
不远处,只见梁涣捉着缰绳,借着马之力,勉强挣扎着站起,却不过片刻淤泥就陷没到膝上。
庾燎背脊上不由冒出一层冷汗,知道已经被洪水冲入了里泊。
里泊浩浩汤汤百余里,水草丰茂,却是出了名的凶险之地。
这种大泽,晴日里看上去平滑如镜,实则漩涡暗流,湍急莫测,无法行舟,更无法涉渡。
最要命的是大泽方圆数里全是泥沼,不论飞禽走兽,人马车辆,一旦误陷其中,便是缓缓而沉,连神仙都救不得。
今日大雨,四处皆是浑浊积水,目力所及,压根就分辨不出原野水泽,没想到大军竟被李嶷诱入此等凶险之地。
庾燎虽心中焦虑,仍是十分镇定,回头瞧准了不远处水面上竖着的根根芦管,知道那是李嶷等人透气所用,大声下令对着芦管放箭。
梁涣率先反应过来,挽弓而射,陷入泥沼的士卒们虽略有慌乱,还是依令引弓。
稀软的烂泥渐渐涌到了大腿,箭支仍旧如雨般落下,箭支深深射入泥水中,终于有一簇簇鲜血透出泥面。
李嶷等人攀着腰间的绳索往后退,退得数十步,绳索绷直,乃是接应的人正在用力将他们拉回。
泥沼吸力惊人,稍有不慎他们就会被吞入泥水,李嶷闭目屏息,配合绳索用力,不过一盏茶的工夫,李嶷伸手摸索到坚硬的栈桥,那是镇西军预先搭在泥沼中的,此刻早已经被淹在水下尺许。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泥,爬上栈桥一看,随自己投水含苇管而退的士卒已经被拉回来了大半。
每个人全身上下都糊了一层泥,浑如泥人一般,有人为箭支所伤,鲜血便顺着身上的泥水往下淌,还有人不幸伤重,被拉到栈桥之上之时已没了气息。
李嶷匆匆四处张望,并未瞧见老鲍。
庾燎早已经看得分明,大声鼓舞陷在泥中的兵卒将士往栈桥去。
只要爬到栈桥之处,必然就可脱险,但只得数步,每个人都陷得更深,越用力就陷得越快。
不过一炷香工夫,泥泞混着雨水,已经到了所有士卒的腰际。
此刻,侥幸逃生至山岸之上的左右两军,大约还有两千余残兵,眼见主帅被陷,拼力各自从夹岸两侧,朝此处汇聚援救而来。
李嶷坐在栈桥上,回头看了看正朝此处汇聚的敌军,又将脸上泥泞抹了一把,举目四望,几乎每一道绳索皆已收回,唯独不见老鲍,便咬牙接过弓箭,下令迎敌。
庾燎所属部将皆是大破屹罗的百战之卒,此时虽然绝大部同袍被水冲走,主帅又遇险,却是并不十分惊惶,尤其靠近栈桥岸边这一侧的千余兵卒很快赶到,在几位郎将临时指挥之下,很快就摆出阵列,朝着栈桥冲锋而来。
却说陷在泥沼中的庾燎虽焦急,但仍未失措,见残部汇集相援冲锋,知机不可失,且自己身边还有不少士卒,只是皆陷在泥沼中难以动弹,当下大呼一声:“梁涣!” 梁涣闻声奋力相应,庾燎看着这个追随自己多年、无数次跟着自己奋力拼杀沙场的部下,咬牙道:“搭人桥!” 梁涣闻言,却是毫不犹豫,大呼一声:“得令!”自己当先从陷在泥中的马背上跃起,扑向不远处一名士卒。
落入泥中之时,便趁势抓住那名士卒的手,又奋力呼喊传递适才庾燎所发的军令。
他本为庾燎心腹,既以身作则,便有无数士卒,无畏生死,各种挣扎着,设法聚拢相携相挽。
而栈桥之上,李嶷压根不理会陷在泥中的庾燎诸人,亲自领了善射的弓箭手,举了盾,却是稳稳守住了栈桥桥头。
一直等到那些兵卒冲到眼前百步,敌人稀稀拉拉的箭支撞在盾上,李嶷这才一声令下,带着弓箭手齐射一轮,便迅速退后,却有另一列弓箭手,早就搭好了箭,又一轮齐射,如是再三,虽是弓弦湿软,却也箭矢如雨,立时便射杀百余人。
而另一侧岸上残存的千余兵卒,此时虽也赶到,但明知水中皆为泥沼,无法泅渡,只得在岸边喧哗鼓噪。
数轮齐射之后,还是有不少兵卒在一名郎将带领下冲到了栈桥桥头,李嶷毫不迟疑,拔刀迎敌,双方随即肉搏厮杀起来。
那名郎将看李嶷身形高大,又是指挥之人,当先一刀,就朝李嶷劈去,不想李嶷身形一闪,这一刀便劈了个空,自身却是破绽大露,只觉肋下一凉,已经被李嶷一刀扎进甲下。
那名郎将眼睁睁看着鲜血从自己甲片间喷出,拼力举刀又朝李嶷砍去,李嶷已经一脚踹在他膝上,这名郎将便被踹得仰面跌下栈桥。
兵卒亲眼见得郎将转瞬被杀,士气不由一滞。
另一侧岸上的庾燎残部,见此情形如何还按捺得住,明知下游皆是泥沼,便在另一名郎将的带领之下,远远朝着上游奔去,试图找到水浅之处渡河而援。
却说那泥沼之中,虽十分艰难,但兵卒甚多,梁涣等人终于组出一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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